第21章 萌春心(1 / 2)

鄭惜最近很煩,非常煩,特彆煩。

能重新回到十三歲時,還提前兩年被鄭國公府找上門認回來,鄭惜本來應該是大喜過望、喜極而泣的。

然而——

上輩子的鄭惜起初一直不明白,為何明明是辛辛苦苦十月懷胎將自己生下來的母親,鄭三夫人為何卻一直對自己與鄭綺那賤人的鬥爭冷眼旁觀、隔岸觀火,毫無插手乾涉的打算……明明自己不是她的親女兒麼?

都說母女連心,可鄭三夫人……鄭惜總覺得她是沒有心的。

後來鄭惜知道了,因為自己幼時被調換的緣故,一年前有個禿驢大和尚偶遇鄭國公府去上香的女眷,指出了鄭綺那個賤人非鄭氏血脈,由此惹得知情人都用異樣的眼神來看待母親,中年拉扯半年有餘都沒有把事情掰扯清楚,最後使得父親因此冷落母親,母親獨守空房難以釋懷,長久地鬱鬱寡歡著……

以至於等到後來自己終於被認回來時,鄭三夫人早已對鄭惜耗儘了所有的慈母情懷,隻怨恨鄭惜為什麼不出現得更早些、好以此來證明她的名譽與清白。

重生後提前兩年被認回了府裡,完美避開了上輩子鄭三夫人受的那一年有餘的白眼與壓力,鄭惜本想著,這樣一來,那份自己上輩子一直可望不可即的母愛,這回總該是能得到些許了吧?

然而,鄭三夫人還是不喜歡她,因為鄭三夫人半年前懷孕了,把滿副慈母心腸儘皆付之於肚子裡還未出世的、那個可能的兒子身上,對剛剛認祖歸宗的鄭惜甚至表現得比上輩子還冷淡。

鄭惜很茫然,閔嬤嬤就勸鄭惜想開點,說三夫人當年懷著姑娘您時動了胎氣,後來好多年都懷不上孩子……三夫人心裡還是覺得您是有些晦氣的,克了她的子嗣運,怕您把小公子也一並克沒了,這才讓您離得遠點。

鄭惜很討厭閔嬤嬤,上輩子就討厭,閔嬤嬤每每心直口快地說了些什麼,往往要氣得鄭惜一個人躲在屋裡恨恨地哭上一整天,後來鄭惜出閣嫁到楚襄侯府前,還特意動用了點手段把閔嬤嬤趕出府去。

但同時鄭惜也知道,這個口無遮攔的粗使婆子說的是實話,她雖然口無遮攔、有什麼說什麼、沒有半點眼色……但也正是因為此,鄭國公府裡沒有哪個正經主子願意搭理或利用她,上輩子府裡的很多隱秘,鄭惜都是從這婆子嘴裡旁側敲擊打聽到的。

鄭惜心死了,她終於意識到,鄭三夫人不是沒有心,她隻是對鄭惜沒有心罷了。

對鄭三夫人徹底失望後,鄭惜倒也沒有多傷心,畢竟上輩子母女二人之間就從沒有什麼話好說過……這也不過打回原形而已。

鄭三爺貪花好色、誌大才疏、假仁假義,鄭惜對自己父親從來就沒有生過任何指望,倒也懶得去討好他那個花架子,隻是這樣一來,鄭惜唯有把全副心力都放在鄭老夫人身上了。

鄭老夫人為人古板、恪守教條、極好名聲,鄭惜跟著她就是一味地抄寫女誡、女則之流,當然,偶爾還有些佛經佛偈之類……另一邊,當然是不遺餘力、毫不留情地打壓鄭琦那個賤人了。

不過重來一回,這次鄭惜的手段可高端多了,她再不會經幾個下人仆婦挑唆幾句,就自覺理所當然地把對鄭琦的厭惡不滿表現得淋漓儘致……

鄭惜如今也想明白了,她把自己對那個冒牌貨的怨恨憎惡表現出來,其實就是在表達自己對前麵流落在外那十幾年的不甘與詰問。

——如果家中長輩心疼她也罷了,可鄭三夫人對鄭惜是沒有心的,鄭三夫人隻會覺得鄭惜那怨恨不甘的模樣形容可憎,是在一遍一遍提醒鄭三夫人當年作為母親的失職……可鄭三夫人心裡還委屈惱恨呢,這如何不讓她更進一步地嫌惡起鄭惜來。

至於府裡其他人……他們要的,不就是一個和和美美、一條錦被蓋過的光鮮亮麗麼?

鄭惜是不能對鄭琦表達不滿的,她的不滿就是對府中長輩決策的質疑與挑釁,是府裡的不和諧因素,是理所應當被排斥和粗暴對待的。

鄭惜開始想辦法讓“表達不滿”的那個人變成鄭琦。

接連策劃了好幾起自導自演的栽贓陷害後,鄭琦吃了好多悶虧,也長了教訓,漸漸開始繞著鄭惜走了,鄭惜哪裡會就這麼輕易地放過她……可鄭老夫人發話了。

鄭老夫人木魚一敲,佛珠一轉,那兩隻渾濁的眼珠子一瞪,鄭惜當即感覺自己後脖勁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種被人看穿一切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鄭惜不得不被迫表現得“安分”了一些。

鬆鶴堂的義賣春會,是鄭惜爭取了好久才爭取來了。

——鄭老夫人其實對這種女子要出門且可能會拋頭露麵的事情十分之不情願,但鄭大夫人不這麼想,大夫人讓自己的兒子女兒都去了,嫡出庶出的都有份,這實在讓鄭惜很羨慕;老夫人的堂侄女容淑妃也不這麼想,淑妃娘娘的寶貝兒子三皇子要去,淑妃娘娘當然不會讓人敢開口議論一句那裡的‘不正經’……

鄭老夫人就是再不情願,可她老了,拗不過大多數,而且鄭惜對這些自己上輩子錯過的、沒有資格去的宴會總是梗在心裡難以忘懷,鄭老夫人見大家都去,鄭惜又實在渴望,隻好無可無不可地允了。

在被人偷偷調換了選簽,明明在詩詞書畫裡選了“書”卻偏偏被分到“畫”組要求在三炷香內作完一幅畫時,鄭惜曾默默在心裡問過自己:如果早知會要蒙受如此的奇恥大辱,自己先前還會這麼汲汲營營地搶著來麼?

思來想去,鄭惜在心裡默默作答:還是會的吧。畢竟,她是那樣地渴望能離那個繁華迷離的人群近些、更近些、再近些。

明明那裡一開始就開始是她的歸處的,如果不是命運那個陰險的玩笑……曲折歸來,鄭惜對於那些本該屬於她、卻遺憾失去的那部分更加執著得難以釋懷。

自己的畫作得很差,鄭惜清楚,鄭琦那賤人選了詞,寫完之後被一群小門小戶的女孩兒圍著吹捧,鄭惜都懶得聽,隻覺她們的眼皮子實在是淺。

而被放上展賣桌後,鄭琦的那首詞作很快便被另外一邊以三百兩的高價買走了,鄭惜在心裡微微冷笑著想:是了,鄭琦那賤人在外麵最是會裝腔作勢、假作溫柔,長得又還算能看,多的是見色起義的臭男人想把她收攏了做妾侍……

至於正妻之位,上輩子鄭惜被認回後三個月後,鄭琦身上自幼定下的娃娃親就沒了,是男方主動提的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