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害怕(2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2237 字 6個月前

“你五哥他一貫是個不會說話,是個死牛脾氣,你彆跟他計較,你的事兒我都聽他說了,你放心,我方才已經狠狠地數落過他一遍了,叫你過來,主要還是想當麵向你賠句不是……”

七皇子的臉色隨著趙邐文的絮絮叨叨愈發難堪,整個人都微微顫了顫,張了幾次嘴才勉強開口應道,“沒有的事,五哥並沒有做錯什麼,是我的錯,我不該……”

“既然他並沒有做錯什麼,”趙邐文輕輕地打斷七皇子,淡淡道,“為何你棄劍從旁,卻從來都沒想過去告訴他呢?”

七皇子心神一凜,原先的醉意頓時消散了一大半。

他甚至覺得有些冷,一定是暮春的黃昏黑得太快了。

“我,”七皇子艱難地開口道,“我已經知錯了,我先前並不是有意欺瞞……”

“什麼話,”趙邐文嗔怪地瞪了裴無洙一眼,安撫地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柔聲開解道,“你還是個孩子,他是你兄長,兄弟間彼此有了矛盾,肯定是大的那個責任重些。”

“你不說,定然有你的理由,你不告訴你五哥,肯定是他哪裡做的不如你意了^孩子怎麼會有錯呢?錯都是都是年長的沒教導好。”

“彆怕,今日有嫂嫂給你做主,你五哥原先都做了些什麼‘好事’,你儘管說,嫂嫂給你撐腰,定要他好好給你賠罪不可……親兄弟間哪裡有什麼抹不開的情麵,吃了這頓酒,說些交心話,以前的那些是是非非什麼啊,也都算翻篇了啊。”

“不,不是的,”七皇子神色難堪道,“您誤會了,並不是五哥做錯什麼,是我……”

“七弟,”趙邐文傷心地望著七皇子,難受道,“你是行迢最器重、最親近的弟弟,在我這裡,也是把你當親弟弟看的。你不願意與嫂嫂說句知心話,是心裡對嫂嫂有什麼不滿麼?”

“沒有!”七皇子想到那個“一”,近乎是驚惶失措地回頭望了裴無洙一眼。

而裴無洙在這種場合完全插不進話,隻默默地垂頭喝水,堅持安靜如雞,沉默是金。

“沒有的事,我怎麼會對嫂嫂有什麼意見呢?”七皇子看不出裴無洙反應,頓時更慌了,惶恐不安道,“我心裡對嫂嫂是十成十的尊敬,絕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不願……”

“既如此,”趙邐文好像信了、好像沒信,倒也沒有再揪著這個話茬死嗑,隻慢悠悠又繞了回去,將信將疑地望著七皇子道,“為何你棄劍從旁,卻從來都沒想過去告訴五哥呢?”

七皇子隱在石桌下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綻,他死死抿住唇,好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可是你五哥他逼著你非得學劍不可?”趙邐文倒沒有再繼續步步緊逼,隻退回來漫天猜測道,“他這個人啊,我可得好好說說他不可,不要自己練劍就覺得劍是個什麼好東西,旁人都非得棄了旁的學它不可……”

“沒有,不是,”見今日如何也繞不開這個話茬,七皇子微微抬頭瞅了裴無洙一眼,沒等與裴無洙眼神撞上,很快又低下頭,死死盯著石桌旁盛開的牡丹,艱難地敞開心扉道,“五哥從沒有逼過我,是我自己……學劍不成,還妄圖東施效顰,徒增笑料耳。”

“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趙邐文半句不歇地緊跟著追問道,“不會用劍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天底下不會使劍的人多了去了。”

“你用不慣,直接與你五哥說了,趁著浪費的時間還不多,早日轉戰他途,用刀用槍用戟用斧不是都可以?為什麼非要和劍過不去呢?”

“我,”七皇子艱澀地開口說了個我,沉凝半晌,眉宇間的陰翳濃得近乎駭人,趙邐文卻依然麵不改色地盯著他等一個回答。

最終,七皇子挫敗地垂下頭,喃喃道:“我開不了口,我害怕旁人,旁人會覺得,我連劍都用不好,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不會用劍就是廢物了麼?”趙邐文近乎尖利地步步緊逼道,“那嫂嫂也不會使劍,在你看來,嫂嫂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麼?”

“不是!我,”七皇子下意識便否認了,然後沉默了更久,才更為艱難地緩緩剖析自己道,“是我想岔了。”

“這麼些年,我一直在竭力偽裝自己,想把自己裝成一個更好的人……”

“你已經是陛下的骨肉,天潢貴胄,龍子鳳孫,”趙邐文淡淡道,“天底下地位最尊貴的那批人之一,這樣還不夠‘好’麼?……你對‘更好’的理解是什麼?”

“不是這樣的,”七皇子冷著臉搖頭道,“我是父皇的兒子不錯,可我並沒有什麼可尊貴的,我還遠遠不……”

“陛下的兒子還不夠尊貴麼?”趙邐文挑眉反問,“那這天下難道就隻有陛下和太子殿下兩個‘尊貴’人了?你五哥的出身也不是很‘尊貴’咯?”

“當然不是,”七皇子斷然否認,“五哥和我又不一樣,五哥他是……”

“有什麼不一樣,”趙邐文淡笑道,“就因為他是貴妃娘娘的兒子,而你隻是個小小才人的兒子,就不一樣了麼?”

“你們不是兄弟麼,還非得要這麼清楚麼?你不算長樂宮的一份子麼?貴妃娘娘不也是你的半個養母麼?在你心裡原來竟分得這樣開,你這想法,若是讓你五哥、貴妃娘娘和李才人知道了,恐怕心裡都會不大好受吧……”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七皇子眉心緊蹙,急促地喘了一口氣,談話裡頭一回粗暴地打斷了趙邐文。

場麵為之一寂。

趙邐文默了默,然後才又輕又緩地柔聲開口道:“那你是什麼意思呢?七弟,你究竟是在害怕什麼?”

七皇子的臉色一點一點慘白了起來。

“你覺得自己身為陛下的兒子還不夠尊貴,”趙邐文並沒有照顧他心態的打算,隻用著又輕又緩的語調分毫不讓地緊逼道,“但卻覺得你五哥夠了,既然區彆不是貴妃和才人的位分高低,那我可不可以試著猜測一下,你這樣自卑,是羞於自己生母教坊司樂伎的出身……”

“夠了!”裴無洙終於聽不下去了,抬手扔了酒杯站起來,眉心緊蹙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得帶他回宮了。”

趙邐文抬頭淡淡睇了裴無洙一眼,裴無洙祈求地望著她,默默使眼色暗示她彆說了。

“你看,你五哥總是這樣,心軟得不合時宜,”趙邐文輕笑道,“其實我們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嘛,還非就差這一層窗戶紙怕被捅開麼?”

“一句‘娼/妓之子’,當年彆人這樣叫你,你反抗不了,如今你便已在心裡自己默默認了麼?”趙邐文近乎是笑著說出最後這句的。

七皇子麵無表情地抬起眼來,眸色黑沉沉地望著趙邐文。

“當年二皇子是怎麼對你的?”趙邐文以手支頤,閒閒笑問道,“把你關到狗籠子裡,讓一群小太監衝著你撒尿,叫宮人們圍著你喊你母親是個人儘可夫的婊/子,而你就是老/□□生的小/婊……”

“阿文!”裴無洙寒聲道,“我說了,彆說了!……彆提那個畜生了。”

“人總不能逃避一輩子,”趙邐文微微起身,朝著七皇子傾身壓過去,以一種掌控者的語調柔聲問道,“七弟,你總是要先直麵自己內心的恐懼、然後才可能走出來的……告訴嫂嫂,你要被一個畜生的混帳話困一輩子麼?”

“不,”七皇子緩緩抬起眼,搖了搖頭,冷冷道,“我從未畏懼過裴無舫,我隻是萬分厭憎他,總有一天……”

剩下的話,當著裴無洙的麵七皇子沒有再說下去,可他臉上從未現過的陰冷神色,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那你究竟是在怕什麼?”趙邐文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奇怪道。

七皇子沒應聲,隻抬眸看了裴無洙一眼。

裴無洙一臉不在狀態的莫名。

七皇子移開眼,艱澀道:“我害怕,旁人會因此……”

裴無洙愣了一下,猛然明白過來,頓時出離憤怒了,難以置信道:“可我從未因為那等惡心的理由瞧不起你過!”

“彆說你是我弟弟了,就是你不是,任換了這天底下任何一個陌生人,我都不會因為旁人母親的身份而瞧不起人家!”裴無洙氣得已經語無倫次了,“自古英雄不問出身,人又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再說了,那些女子本就夠可憐了,我怎麼會……你究竟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我知道,”七皇子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顫聲道,“我知道五哥不是那種人,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可是我害怕,我,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我害怕……”

裴無洙已經徹底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難道原作裡最後兩個人的關係鬨得那麼僵,是因為男主閣下一直以為自己在心裡有默默地瞧不起他麼?

裴無洙覺得這事兒極其可笑,可想到一半她又笑不下去了,她想到了在長樂宮裡做的那第一場夢。

——“我早已不當你是我弟弟了,更不覺得你配得上‘太子殿下’這個稱呼……”

——“我要不是喜歡撿垃圾,怎麼會撿到你呢?”

……

……

就他麼無語。

裴無洙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嘴有時候真挺欠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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