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段夢(1 / 2)

裴無洙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第三回被拉入了夢境。

自從與七皇子“約法三章”把話說開後, 裴無洙自覺心意已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還真就此再也沒有進入過原作相關劇情的夢境中了。

這讓她當時被失眠折磨得岌岌可危、瀕臨崩潰的心態稍稍恢複, 也叫她在之後的兩三個月裡能恍如無事地繼續以正常的態度對待男主閣下。

——不然的話,即便裴無洙再是沒心沒肺,整夜整夜地睡不好還在夢境裡眼瞅著對方欺辱害她, 她能忍住不氣得天天揍人都不錯了,還按宓貴妃的意思“好好對待”男主閣下?

裴無洙表示要是都那樣了, 她還能真的演下去,結果必然不是得奧斯卡就是被送進精神病院,後者的幾率壁壁壁於前者。

之前裴無洙還美滋滋地揣測過,是不是正因為她已經改變了原作劇情的正常走向, 蝴蝶了男女主感情線, 才不用每晚覺也睡不得地看那些苦情大戲了……結果她還沒高興幾天, 第三晚的劇情夢就這麼毫無預兆地降臨了。

那天白天裴無洙明明什麼也沒做,就閒得無聊去明德殿找皇帝渣爹刷了刷存在感,真宗皇帝一見她來還很高興,獻寶般把已經囑咐行知堂擬好、加蓋了玉璽的免官諭旨拿給裴無洙看,兩人上演了一陣父慈子孝、天倫之樂, 晚上倆人還是一道開開心心回得長樂宮……

宓貴妃縱然心中其實並不是太滿意,看著這一大一小在她麵前一唱一和地插科打諢, 也憋不住冷臉笑了場, 如此一來, 先前左家人之事在三人這裡也算就此翻了篇。

但讓裴無洙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她還以為那天是個結束,但其實恰恰相反,事後證明,那才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當晚的夢境馬上就狠狠打了裴無洙的臉。

還是一片霧蒙蒙的場景色調,但不同於前兩次的第一視角,這一回裴無洙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狀態不太對,不太像是個人,更像是……附到了什麼東西上麵?

裴無洙還沒有來得及細想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眼前陡然一亮,像是外麵的光突然照了進來,再一抬頭,正正對上一張熟悉而陰冷的瘦削臉龐。

裴無洙眉心一跳,心頭陡然一慌。

左思源寒著臉冷冷盯了裴無洙有足足兩刻鐘,然後才緩緩地伸出手來,將裴無洙拿,拿,拿了起來?……然後貼身放在了懷裡。

裴無洙懵了,開始默默思考起她這時候要是一個暴起,能不能在夢裡直接近身戳死左思源……好吧,自娛自樂一下。

左思源下顎緊繃,麵色森寒,一副要去殺人全家的冷厲模樣,硬是唬得裴無洙大氣也不喘一下,就這麼一路無話地沉默著走了有大半個時辰,裴無洙開始覺得有點無聊了,這回的夢怎麼沒頭沒尾的,一點信息量都沒有,也不安排個人過來與這小反派嘮嘮嗑、好歹叫裴無洙套點東西再走啊。

可能是老天也聽到了裴無洙的心聲,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身披袈裟、臉如滿月的光頭大和尚出現在了左思源麵前,左思源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苦賢大師,您來了。”

苦賢大師人如其名,苦著一張臉,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畏畏縮縮地問左思源道:“因緣白玉碗你可帶來了?”

左思源點了點頭,把懷中的裴無洙露出來給對麵的人看。

得,裴無洙知道自己現在自己是個啥了,成碗了,囧。

苦賢大師將裴無洙放在手裡把玩了一下,苦笑連連:“非得如此麼?左大人,幫你出麵作了這個證,一個不慎,貧僧可能得搭上香山寺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

“香山寺也是前朝大寺,”左思源抿了抿唇,硬聲道,“苦禪大師在時,還曾為景宗皇帝逆天改命,一力助其從諸皇子中登基稱帝,怎麼到了苦賢師父這裡,竟是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逆臣賊子混淆血脈,偽作真龍麼?”

“左大人也彆提我師兄了,”提到景宗朝間事,苦賢大師的臉頓時更苦了,自嘲道,“當年苦禪師兄為景帝改命,賠上的可是我們香山寺的百年氣運。”

“自那以後,香山寺日漸凋敝,這天下都換了三位皇帝了,我們寺裡還是這苦字輩的幾個老東西頂著,一個出息的後輩都沒有……若非如此,貧僧何至於淪落到被你左大人威脅兩句就乖乖就範了?”

“罷了罷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左右出家人不打況誑語,貧僧這輩子也從未做過什麼虧心事,”苦賢大師歎了口氣,真豁出去了反倒看開了,“若是真熬不過這道坎,也是我們香山寺氣數已儘,命該如此……走吧,貧僧這就隨你去見陛下。”

裴無洙聽得迷迷糊糊,香山寺是哪家,她來這裡後知道的佛寺就隻有普安寺和普華寺;景帝她知道啊,按血緣算,得是她的曾祖父,嘖,這老和尚活得可真夠有久的了……但是混淆血脈、偽作真龍,這說得又是誰?

裴無洙迷迷糊糊地跟著這兩人進入宮門、尋了一處極為偏僻的宮室進去,正在心裡納悶地想著這都是在哪兒啊,怎麼她在宮裡生活了五六年都對這地方半點印象也沒有……簾子被人從外麵掀起,裴無洙一抬頭,正正對上白天還對她和顏悅色的皇帝渣爹陰冷得擰成水來的臉色。

“你們不會想知道,”真宗皇帝森寒的目光從裴無洙身上移開,一一滑過跪在地上的左思源、躬身行禮的苦賢大師,冷冷道,“倘若讓朕知道你們口中有半句虛言……你們最後的下場會是什麼。”

“正是因為茲事體大,”左思源叩首於地,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浸濕了身前的那一小塊漢白玉石磚,但語調仍是鏗鏘有力的,“微臣才更是不敢對陛下有分毫的隱瞞。”

苦賢大師有些無所適從地躬身等著,張了張嘴,又好似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複又訕訕地閉上了。

“這就是傳聞中的因緣白玉碗?”真宗皇帝也不再看他們二人,隻冷著張臉走到裴無洙麵前,盯著裴無洙的那眼神裡,幾乎要流露出來幾分實質的痛恨了……叫裴無洙恍然覺得,她皇帝渣爹可能一個心氣不順,就會直接抬手砸了她。

“不錯,”苦賢大師見左思源不作聲,想著這是自己的專業,隻得謹慎地出聲回道,“貧僧驗過,確實是真品。”

“因緣白玉碗屬道門至寶之一,可驗塵世間所有的血脈因緣。”

最後那句是看說完了也沒有人搭理他,怕冷場,自己有顫顫巍巍地補上的解釋。

“既然是道家的寶貝,”真宗皇帝挑剔地斜眼覷了苦賢大師一眼,刻薄道,“怎麼叫你一個佛家的大和尚來分辨?”

“這,這,”苦賢大師尷尬得恨不得伸手去撓頭上的戒疤,苦笑接道,“國師大人倒是真正的道門高手,真要說的話,此物和他們牽星樓還頗有幾分淵源……這不是,剛聽左大人說,國師大人現在不在洛陽麼?”

真宗皇帝沉默了下來。

須臾後,直接冷笑出聲,寒聲道:“倒也不必說得如此委婉,國師……他何止是不在洛陽,他分明是跟著那孽子一道去了嶺南平亂。”

“如果以大師的道行,都能一眼看出那孽子非朕親生,”真宗皇帝冷冷地抬起眼,陰鬱道,“那麼大師覺得,國師是不是早就瞧出來了?”

“那孽子真是好手段,連看護我裴家龍脈的國師都早早籠絡了去!”

“這,這,”苦賢大師似乎是一緊張就結巴,被真宗皇帝這麼一逼問,一時尷尬,竟然先認真澄清了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細枝末節,“並非貧僧一眼瞧出太子殿下的不對,貧僧道行還遠不至於如此,是貧僧師弟苦玄,他才是真正的天資聰穎、佛子轉世。”

“不過國師大人要遠比貧僧厲害,換了他的話,這麼多年下來,也確實應該是早瞧了出來的。”

聽到這裡,裴無洙的腦子一下子炸了。

一時間,各路紛紛擾擾的思緒湧上心頭,一會兒是苦賢大師結結巴巴的“太子殿下的不對”,一會兒是左思源陰冷的“逆臣賊子混淆血脈,偽作真龍”,一會兒是真宗皇帝冰寒刺耳的“孽子”。

一時又是原作裡她曾經怎麼也想不通的東宮太子的莫名早死,一時又是第二段的夢裡,男主閣下哭著對她傾訴的那句“他的屍骨就葬在梵淨山裡”。

轟然一聲,裴無洙隻覺得天崩地裂,先前所有想不通的一切都有了再“合理”不過的解釋……偏偏卻又是叫她怎麼也承受不起的解釋。

也就是直到這時候,裴無洙才終於想明白,夢中男主閣下激憤昂揚的那句“因為他壓根就不是父皇屬意的繼位之人,我才是!”指的是什麼了……如果東宮太子真非皇室血脈,那確實絕對不可能是被“屬意”的繼位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