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個消息(1 / 2)

當晚與鄭侯的會麵也是從一開始就不太順利。

左思源提前到了定下的地方, 鄭想卻一直到比相約時間還晚了一個多時辰之後才姍姍來遲, 而且一進門絲毫不顧及左思源已經等到沒脾氣的漆黑臉色,自顧自脫了披風入座,招手就叫人來上新茶。

從頭到尾, 半句客套的解釋也無。

左思源的心漸漸冷了下來,也意識到這是對方有意給他使的下馬威了, 故而也作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樣,隻垂著眼皮開始專心品茶。

“這就對了,求人嘛, 就是得先把姿態放緩下來,不然火急火燎的, 你這是求人啊還是逼人呐,叫人看著要多難受啊,”鄭想自顧自地飲完盞中新茶, 笑著擠兌了左思源一句,然後不顧對麵就此陡然陰沉下來的臉色,微微一頓後, 狀若玩笑地隨意道, “兩天了, 左大人如今也該明白,除了本侯, 再沒有旁人敢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來見您這一麵了吧?”

當下的情勢確實比左思源先前預想中的最壞境遇還要糟糕許多。

左思源沉默半晌, 不得不放下茶盞, 先退了那一步, 妥協道:“鄭侯有什麼要求,不妨直言。”

“痛快,本侯就喜歡左大人這樣識時務的痛快人,”鄭想笑了笑,也毫不客氣地直接提了,“幫本侯殺一個人,做的乾淨點,就算最後暴露了也咬死不許把本侯供出來……能答應的話,本侯就告訴你兩條或許能救你們左家一命的消息。”

“殺誰?”左思源現在確實是兩眼一抹黑,連誰在背後算計他都看不分明,最最是需要情報消息的時候,鄭想這個條件,對他來說不可謂是不誘惑。

鄭想沒有說話,而是謹慎地環顧了四下,提起茶壺倒在案幾上,就著水跡緩緩地寫了兩個字:“李沅”。

確認左思源看清楚後,又飛快地伸手抹乾淨了。

這名字左思源不算太熟,隻那個“李”字看得他不由眼皮一跳,還正在腦海中搜尋著這個李沅又是何方神聖,值得鄭想如此大動乾戈,那樣無法無天的人想殺個人還得要換一道手來避嫌時,身後跟著他一同過來會見鄭想的左靜然卻是盯著案幾麵色幾變,最終還是沒忍住出聲提醒左思源道:“那是貴妃娘娘的內侄,五殿下的表兄。”

這麼麻煩,左思源皺了皺眉,心裡已經有些不樂意了,凝眉道:“鄭侯應當知道,左某淪落到如此地步,正是因為犬子無狀,得罪了五殿下。”

“若是如今再由我們左家人出手害死了五殿下的表兄……那這梁子越結越大,恐怕我們塘棲左氏就此是再也無力回天了。”

“所以不是叫你把活做得乾淨點嘛,”左思源會拒絕,鄭想也不多驚訝,隻懶洋洋地敷衍道,“他慣常在南邊行醫,路上遇著個匪盜、馬賊之類……天災**,避免不了,這也不是誰能預想得到的嘛。又能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你說呢,左大人?”

“鄭侯既然都思慮得這般周詳了,”左思源微微冷笑道,“何不就直接由您如此安排呢?”

“倒也省得再經左某這一手,鄭侯應當也清楚,越隱秘的事情,隻要少一個人知道,就能多上數十倍的保障。”

想送他左思源上去頂著做替死鬼,又不是個傻子,大家誰還比誰蠢了。

“左大人既都這麼說了,”鄭想冷冷一笑,反唇相譏道,“那您覺得,本侯又是為什麼能這麼毫不避諱地將此等秘事說與你們左家人聽呢?”

左思源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隻有死人才能好好地保守住秘密,這是他們這些手上都不乾淨的人的共識。

如果說之前是利誘,那現在鄭想這麼講,就是明晃晃地威逼了。

——鄭想是真覺得左家要熬不過這一劫了,而那之後他們一家人或死或活,都隻是在鄭想一念之間的事了。

而且鄭想不僅是這麼覺得,還毫不避諱地把這一點在左思源麵前赤/裸/裸地撕開了表露出來,這如何能讓左思源不深感冒犯,心生慍怒。

“這樣吧,左大人可能覺得本侯是在空手套白狼,那兩個消息未必值得這個價,”僵持片刻後,鄭想微微一笑,口吻隨意道,“那本侯就先送你一個不用花錢的消息,左大人聽聽再決定要不要‘買’剩下那兩個值錢的,如何?”

左思源仍是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左大人可知,”鄭想也不以為意,笑著輕鬆道,“我長兄為何推了你求助的帖子麼?”

左思源的眼皮微微一撩,雙目犀利如犬鷹般牢牢地咬了過去,盯在了鄭想的臉上。

“因為本侯月前在梨園閣與五皇子搶人,被五皇子暴打了一頓,差點丟了半條命,身上到現在都沒好全,”鄭想指了指自己腦後、脖勁仍然殘留的淒慘痕跡,也不怎麼避諱地笑著道,“我長兄為了給我出頭,被罰了在梨園閣跪了一整夜呢。”

“他被人好好‘提點’了一番,經那一役險些駭破了膽子,短時間內是絕對沒有那個勇氣敢出頭與長樂宮的那對母子對著乾了。你也不必再抱什麼僥幸,他這個人我比你了解,你現在是絕對不可能指望得上了。”

“這事兒其實你身後那個侄子應該也清楚,當天他就在現場……那本侯就再講點他不知道的吧。”鄭想沉吟片刻,複又微微笑著道,“那事之後,陛下偶然知道了,問也沒有問過我的傷勢一句,反而點了我幾次脾性暴躁、做事急躁,我心知不妙,趕忙上書認錯,主動請求閉門思過……陛下二話不說就把我手頭的差事給停了。”

“我如今在家裡好好‘思過’思到了現在,不然還未必有這個空閒深夜來見左大人你呢。”

“這還是我姐夫,對我姐還有感情,而我姐閨中時還尤其疼寵我,”鄭想微微一笑,用一種看著將死之人的目光憐憫地望著左思源,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案幾,神情閒適而又隨意道,“而且本侯保證,無論是梨園閣那日還是先前幾番齟齬,本侯都絕沒有動過五皇子的一根手指頭。”

“最後被暴打一頓落得一身傷的人是我,被貶官罰思過的人也是我……而你兒子做的事可比我厲害多了啊。”

“左大人,聽完鄭某的遭遇,您心裡還對陛下能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麼?”

這回左思源臉上的鎮定自若是真的維持不住了。

“唉,你看你,為人那樣的謹慎小心,怎麼就教出來個敢直挖人逆鱗、大捅馬蜂窩的兒子呢?”鄭想狀若惋惜地搖頭歎息著,“本侯聽聞,裴無洙這回可是被惡心得夠嗆,我看你想讓他能就此消氣也挺懸的……你看你這人得罪都得罪完了,就算再多上添一樁,也是虱子多了不癢、債了多不愁,不是麼?”

“半年,”左思源閉了閉眼,咬牙道,“半年為限,半年之內,還望鄭侯不要催促……左某總要先安定好自家人再論其他,免得到頭來瞎忙活一場,全為了他人作嫁衣裳。”

——更也是防著鄭想黑吃黑,等到李沅一死,立馬就叫他們這些知情人徹底“閉嘴”。

“行吧,原來真正慣於空手套白狼的是左大人您啊,”鄭想搖了搖頭,刻薄諷刺完,又麵帶微笑地自顧自歎息道,“但誰讓本侯近來開始修身養性,想積點善德、做個好人了呢。要放以前,這是絕輪不得你來討價還價的……不過算了,便宜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