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個消息(2 / 2)

“你侄子應當知道,那晚在春鶯裡撞上秦岱那個老匹夫,他當場便揚言要在大朝會上狠狠參你一本,”鄭想在案幾上緩緩劃了個“一”,微微笑道,“但最後第二天卻壓下了滿腔憤鬱,隻是不痛不癢地找了陛下私下裡談及此事,你有沒有想過,這裡麵是因為什麼?”

左思源神色沉凝。

“本侯可以先幫你排除兩個備選,”鄭想玩味笑道,“一不會是五皇子,如果裴無洙有這個手段,當時當場就能把人攔住了,他怕是也丟不起那個人;二更不會是我姐夫,當時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剩下的人,左大人您慢慢猜、仔細想、緩緩悟。”

“如果本侯沒記錯的話,左大人與梁相是同窗同年,”鄭想毫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案幾上的水跡,又緩緩化了個“二”,繼續笑道,“後來更是與我長兄一起一同在當時還沒登基的陛下麵前做事。”

“以你們三個的舊交,我長兄被駭破了膽子不敢見你也就算了,梁相可不是那麼膽小怕事之人,左大人卻連梁府大門的叩不開,你心裡難道就沒有過分毫的懷疑麼?”

這件事穩準狠地踩在了左思源的心結上,雖然後來兩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異路分道揚鑣了,但據左靜然所說,梁任在春鶯裡當晚還曾有意提點過他,叫他趕緊寫信告知家中處理……但等左思源來了洛陽,梁任卻反而開始對他徹底得避而不見了。

這中間必然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梁任在短短幾天之內態度大變、如此決絕地與左家人劃清界限……左思源緩緩抬起眼,沉沉道:“鄭侯知道?”

“倒也不算‘知情’,隻能說是‘據聞’,”鄭想也不忸怩,坦蕩蕩道,“本侯聽人說,就在你趕到洛陽來的兩三天前吧,陛下曾單獨召見過梁相、梅尚書、秦大夫三人,言談間提及春鶯裡之事,是叫他們守口保密、禁止再提的意思。”

——其實真宗皇帝那時候的表現要遠比鄭想聽聞的那幾句簡短概括肉麻得多,他先是向三位朝臣感慨了一番為人父母的不易,又是用一種說不清是縱容還是炫耀的口吻誇大講述了一番裴無洙對他的“頂撞”“憤怒”……以此來證明確實是孩子被氣狠了,而不是他這個做父皇的大驚小怪、小題大做,公私不分地把對於內事的處置帶到了朝堂上去。

真宗皇帝那麼一番話下來,梁任在旁聽得沉默不語,梅敘應承著與他一來一往地掰扯起養兒經,正經的重點半句不敢碰。本來大家這樣心照不宣,領會完精神後麵再叮囑了下麵的晚輩就萬事大吉了,偏偏當時有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秦岱在。

秦岱竟然由真宗皇帝對此事的處置,再生了大興禮儀倫常之說的談性,他並沒有意識到真宗皇帝會處理左思源的真正原因是心長得太偏,或者說得更俗點就是烽火台戲諸侯,千金搏一笑,其實皇帝本人倒也未必認可此事就有多麼嚴重了……秦岱一開口,句句往真宗皇帝雷點上踩,氣得真宗皇帝險些要拂袖而去。

“秦大夫卻覺得不妥,說是此事宜為典型,公彰以示陛下複禮之風,”鄭想自己重複這話都覺得可笑,“我姐夫隻想叫他閉嘴,他卻由此事私以為我姐夫還有的救,把他那套道學經拿出來翻來覆去的念,姐夫煩他都煩死了……但左大人你絕對想象不到,有一個人,這時候卻竟然一反常態、絲毫不看眼色地站到了秦岱那邊去。”

左思源的臉色已經難堪到了極致。

“你知道梁相與陛下說了什麼麼?”說到這裡,鄭想是真心實意地覺得左思源有些可憐了,“他與我姐夫講了一個故事,說他早年有個極為看重的寒門後輩,勤奮刻苦,文采斐然,身居陋室而心懷天下,若是能一朝下場,必然能蟾宮折桂、一鳴驚人。”

“隻是因為家中貧寒,又天生一副好皮囊,不知怎的,就叫當地縣令的混蛋兒子給瞧上了,那人葷素不忌,男女不分,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床上帶,梁相那寒門後輩尚算機敏,幾番倉皇躲避,但最後都還是沒能躲得過那混蛋的毒手。”

“慘遭欺辱後,後輩在當地求告無門,奔襲千裡去州府上訴,知府開衙,聽完訴狀,隻驚詫道‘古今以來隻聞奸/淫/婦女有罪,何曾聽聞奸/淫男子?真是荒唐,真是荒唐’……然後這案子便由此無疾而終了。”

“那後輩回到家中,父母早已在之前就遭了那混蛋的毒手而亡;未過門的妻子聽罷傳聞,深覺丟臉,寧可在家中吊死也不願意再嫁給他;周圍人都對他指指點點,往日看重他的師長、同窗,心善一點的隻是對他避而不見,心苛的就乾脆拿他的舊聞作茶餘飯後的閒談……那後輩最終沒能等到當年的秋試,就赴河自儘了。”

“這個故事簡直漏洞百出,一聽就知道多半是個現場編的,簡直配不上梁相以往的才名,是不是?”講完之後,鄭想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歎息道,“可是我姐夫信了,他竟然就這麼信了……據說他當時極為憤怒,氣得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直接對梁任道,馬上草擬旨意對當年那個縣令一家罷官問罪,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我姐夫可不是個多麼悲憫天下、心懷四方的人,他往常聽到這些故事能假惺惺地掉兩滴眼淚來彰顯愛民如子之心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鄭想一邊搖著頭一邊探過身去拍了拍左思源的肩,直言不諱道,“左大人,死心吧,現在主動上書請辭,你還能給自己留下兩分體麵、在我姐夫那裡也賺個識趣的同情分。”

“陛下為什麼能對那個破綻百出的見鬼故事共情,他真正想‘儆’的是誰、防的是誰來‘效’,你心裡應該比我有數。”鄭想歎息道,“或者更直白點,他真正想殺的是誰、想剮的是誰、又是開始對誰動了殺心?”

“左大人,急流勇退吧,等再過幾天,再遇著個什麼事,我姐夫越想越氣,可能你連‘退’的資格都沒有了。”

“梁任!”梁任這故事講得簡直是殺人誅心,左思源氣得發抖,咬牙切齒道,“即便分道揚鑣多年,左某自認也一直念著往日的情分、從無在背後如此算計過他,他卻竟然不顧舊情狠辣至此!”

“當年他嘲笑左某不走正道一心念著歪路,如今他自己又如何了,還不是一樣想攀著女人的裙帶往上爬!”

“左大人覺得梁相此舉是為了討好長樂宮?”鄭想頓了頓,搖了搖頭,否定道,“不不,本侯可與你想的不一樣。先秦岱後梁任,這實在不像後宮裡的手段,倒像是朝堂中人。”

鄭想指了指東邊,不言自明。

左思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你這確實是剜著人家心肝肉了,”鄭想都不知道能說什麼了,太慘了,真是太慘了,“從後宮到前朝,看上去沒有一個打算輕易放過你的……趁能退趕緊退吧,好死不如賴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本侯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彆忘了我們的約定。”

鄭想說完,起身拎起自己的披風走人了,把地方留給左思源思量下一步的對策。

左思源坐在原位喝完了整整一壺茶,原先陰沉憤怒的眼神漸漸淡去,臉上甚至浮現起三分古怪的笑意。

“太子殿下,”左思源緩緩咀嚼著這四個字,微微笑道,“果然是太子殿下……反正是絕無可轉圜的餘地了,這樣也好,湖團廳的貓膩被察覺後,他恐怕本也沒想再繼續留我一命了。”

左靜然聽得微微茫然。

“靜然,”左思源轉過頭,嚴肅了神色,幾乎算是陰冷地質問道,“你當初為什麼要把那逆子引薦給五皇子?……是誰主動的?或者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無形中先遭了誰什麼暗示?”

“不,”左靜然愣了愣,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肅容道,“都不是。是堂弟在隨鄭侯去梨園閣時撞著了五殿下,然後就……”

“嗬,”左思源一聽這開頭,都懶得讓左靜然繼續了,“見色起意?那逆子這輩子也就這麼點出息了。”

“那以你在洛陽城這兩年的經曆看,”左思源琢磨著,“五皇子與太子的關係如何?”

“太子殿下,明麵上待五殿下是極為親厚的,”左靜然沒太懂他伯父的意思,但還是努力回憶著以往的交際緩緩道,“五殿下,據聞也對太子殿下是極為仰慕……但以我們這幾個月的交往而言,他極少在我們麵前提起太子殿下,真正的關係如何,卻也不好輕易斷定。”

左思源緩緩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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