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斷尾求生(1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2915 字 4個月前

死的感覺是什麼?

東宮太子原先不知道,也並不在意。他不是從沒思考過自己可能的意外亡故,事實上,自卿儔給他卜的那一卦後,東宮太子閒來無事,也會頗有些閒情逸致地假設過自己的諸般死法……

但當那杯毒酒入喉,穿腸破洞,活活疼得由生至死之時,東宮太子才頗有些悵然地想道:果然,死……還是很疼的。

隻是明明破得是肺腑,最難受的,卻還是胸口心頭那塊。

東宮太子的整個腦子都是懵的,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了,他根本什麼反應都沒來得及做、甚至連那份初聞不堪身世的苦澀都還不曾細細品味……人便已經被逼得無路可退,徹底地輸無可輸了。

東宮太子如一縷幽魂般飄蕩在天地間,看著自己慘死的屍首、看著周圍低頭不語、瑟瑟發抖的知情宮人、看著那張往日對著自己慈愛有加、如今隻再看自己一眼都嫌惡得麵目猙獰的真宗皇帝……

符筠生慨然一長歎,跪在地上衝著東宮太子的屍首默默三叩首,一個字都沒有多說,痛快地拔劍自刎了。

東宮太子心裡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其實……為他死節,沒必要的。

隻是自己這邊的反應到底太倉促了,沒來得及好好布置,如今看真宗皇帝的厭惡姿態……就是東宮原先那些人願意苟活,恐怕也未必能活得那麼容易了。

他終究還是連累了一群人……

同樣跪在地上的越啟怔怔然半晌,真宗皇帝微微一冷笑,譏諷他道:“他倒是利索,你呢……不也一起追隨著那孽種而去麼?”

“文臣死節,”越啟怔了怔,伏身叩首,搖了搖頭,麵容堅毅道,“可微臣是武將。”

“我越家世代金戈鐵馬,為皇室安定東南,效忠的……永遠隻是皇座上的那一個。”

我不能死,越啟默默想道,殿下沒了,老酸儒也走了,但我不能再死了。

——他們總得有一個要活著出去,活著,至少多苟活一段時間,把今日之內情傳到剩下的人那裡去……不然外麵毫無所覺的那些東宮舊人,實在是太被動了。

……

……

東宮太子無心再看,飄飄蕩蕩地從其間破出,混沌天地間,似乎獨他一縷幽魂長存……事已至此,東宮太子再無旁求,所牽掛者,唯那一人而已。

他隻希望他的迢迢能好好的……

國師卿儔破空而出,馮虛禦風,虛虛立在崖頂的東宮太子身前,柔聲探問道:“殿下心裡,現是在想什麼呢?”

混亂的記憶扭曲著在腦海中擠作一團,東宮太子頭昏腦脹,揉著額角悵然半晌,才想起自己最初是在明萃閣中昏倒過去的……

“哦……是國師讓孤來看這些的啊。”東宮太子恍然,但仍是興致缺缺地無所謂道,“現在麼?……孤隻是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就是一個笑話。”

卿儔及地白發無風狂舞,聽聞東宮太子此言,臉上劃過了一抹古怪而詭異的笑意。

“不,”卿儔柔聲否定東宮太子道,“您還不算什麼‘笑話’……有一個人,才是被您害得很慘很慘。跟她比起來,你死得實在是很幸福。”

東宮太子想到了什麼,麵色微變。

“您不是正想看看那個人的結局麼?”卿儔微微一笑,廣袖輕舞,豁然冷聲道,“那就好好看吧……太子殿下,看看清楚,你的慨然赴死,究竟害苦了多少人!”

霎時間,漫天遍野,淨是同一張臉。

“阿文,阿文……”裴無洙拚命搖晃著身邊人的肩膀,顫抖著嗓音道,“你先彆說話了,

你彆說了,太醫馬上就到,馬上就到。阿文……阿文!”

“殿下,貴妃娘娘歿了……”

“雲姐姐最後究竟葬在了何處,”裴無洙動了動唇,無悲無喜道,“告訴我吧,我也不做什麼,就是想去拜祭拜祭她……”

東宮太子臉上一直漫不經心掛著的厭世表情霎時崩了。

“迢迢……”東宮太子下意識伸手,想去觸碰裴無洙的側臉,卻隻能摸到一片破碎的幻相。

“喪妻。”卿儔冷冷報道。

“去雍州!”福寧郡主趙邐文躺在裴無洙懷裡,用儘最後的力氣,掐緊了裴無洙的肩膀,尖聲淒厲道:“現在就去,到去雍州去,找到我父親,他會庇護你的……洙洙,答應我去雍州,你不能再留在洛陽了!”

“喪母。”卿儔麵無表情道。

宓貴妃陰著臉看著麵前托盤上的匕首、三尺白綾、一壺毒酒,出神半晌,冷笑直言道:“彆為難我兒子,放他走……本宮儘可隨了你們的心意。”

領頭的太監用那把尖細的嗓子細聲細氣地回道:“貴太妃說得這是什麼話,瑞王殿下畢竟是先帝子嗣、皇室血脈,本就無人有心去為難他……隻是您先前的動作太大,宗室中的幾位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您且就安心去吧。”

“不就是殺了幾個人嘛,”宓貴妃輕蔑一笑,舉起那壺毒酒直接仰頭倒了個乾淨,捂住自己的小腹,冷冷嘲笑道,“本宮這就下去再陪陛下一程……瞧把你們一個個給嚇的,慫破了膽子。”

“喪友。”卿儔毫無情緒道。

東宮太子跪在崖邊,已經痛苦得快要聽不下去了。

“姐姐,待我死後,把我葬得遠一些吧,”百蠱反噬之苦,雲歸用心頭血生生忍受住了,氣若遊絲地站起來,最後回頭給了雲棠一個微笑,輕聲道,“我現在要最後再去為殿下做一件事。”

“等到我死了,滿屍體的蟲子爬來爬去,肯定不太好看,你可一定要藏好了,給我在殿下麵前留最後一點好顏色。”

“還有,當年郡主受的藥,我查出來了,是淑妃。”雲歸淡淡道,“我給她下了禁蠱,她之後的下半輩子,都將不死不活,畢生懺悔。”

“可惜就是三皇子已經被淩遲處死了,且那之後,淑妃本就已經快瘋了……這仇報的委實是不太痛快,倒也不必再告訴殿下了。”

“你知道麼,”卿儔走到東宮太子身邊,柔聲道,“真宗皇帝一直到臨死之前,都在心裡惦記著她,握著欽帝的手囑咐他……本來她後來遠不至於會落得個那麼淒慘的結局,隻是你不明不白地死了,她一直在查。”

“所有知情之人,沒有一個敢開口告訴她,她就一直再查,”卿儔長歎一聲,感慨道“……也是個癡兒。”

“仁德?”裴無洙冷笑一聲,站在明德殿內毫不留情地質問道,“父皇如果有仁德的話,那先……”

“放肆!”真宗皇帝驟然暴怒,一袖子揮翻了麵前禦案上的所有奏章,怒不可遏道,“這就是你對朕說話的態度?……你還有沒有一點為人子、為人臣的樣子了?!”

“她為了你,惹怒了真宗皇帝,在情勢最緊要的時刻被貶斥出了洛陽,”卿儔平靜道,“如此這倒也罷了,真宗皇帝畢竟待她愛若珍寶,就是生氣也不舍得真把她怎麼樣了,隻是不想在她麵前丟掉身為父皇的顏麵罷了,其實到死之前還念念不忘強撐著要最後見上她一麵再閉眼……真正要命的是欽帝。”

“欽帝自小長在長樂宮,他們情分,本來極為深厚、非同一般,”卿儔微微歎息道,“你知道他們兩個後來是怎麼翻臉、反目成仇的麼?”

“還是因為你,”卿儔搖頭歎息道,“欽帝為他父皇善後、保密,她查到了欽帝頭上……她起初以為你的死裡,有欽帝的手筆。”

“你不知道?”裴無洙回身冷笑,譏誚反問道,“你真不知道?你敢看著我再說一遍麼?”

“五哥,”七皇子倉促後退,蒼白著臉道,“我,我不是……”

“小七,”裴無洙厭倦地閉了閉眼,不帶情緒地漠然道,“你嘴裡,現在可真是半句實話都聽不到了。”

東宮太子緊緊咬住齒關,痛苦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哦,對了,”卿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撫掌讚歎道,“你雖然死得痛快、一了百了……但至少還有個人惦記著你,替你報了一半的仇。”

左思源驚愕抬眼,審慎地迎上來人,神情猶疑道:“不知瑞王殿下深夜來此,敢為何……”

最後那個“事”字,就此噎在左思源的口中,顯在他不可置信的雙眸裡,再也吐不出來了。

“哦,我來殺個人,”裴無洙抽出劍身,隨手捋過其上血珠,冷淡道,“左大人不必客氣,你我本也沒什麼舊可敘的。”

……

……

巍峨宮殿,高台之上。

滿頭珠翠的新任皇太後李氏帶著一群宮人悠悠蕩蕩地走了過來,迎麵正好撞上了滿眼陰鷙從殿內走出的瑞王裴無洙。

“瑞王殿下,”皇太後李氏微微一笑,出聲叫住了裴無洙,她不知道,這一叫,就是徹底的陰陽相隔、生死兩重天……

“可憐貴妃娘娘人前得意了一輩子,”皇太後李氏眼含譏嘲地故意羞辱裴無洙道,“最後卻跪在哀家麵前搖尾乞憐,就為了求得哀家庇護、留下你一命……可見這人啊,命數、運道真是不好說,貴妃娘娘再厲害又如何,生了殿下這麼個兒子,嗬。”

“哀家是不堪什麼大用了,”皇太後李氏假惺惺道,“但誰讓哀家子孫福旺,陛下夠爭氣啊。”

“你說我娘死之前,”裴無洙麵無表情道,“曾跪在你麵前求你救我?”

皇太後李氏的眼睛微微一閃,但為了那想象中的一時之痛快,隻笑而不語,沒有否認。

“那也就是說,”裴無洙恍然道,“我之前聽的消息是錯的……我娘死的時候,其實是有你在場的。”

“那你就下去陪她吧,”之後不待皇太後李氏再做任何反應,裴無洙猝然變臉,於幾十個宮人中驟然暴起,一把掐住了皇太後李氏的脖子,附在她耳邊,陰惻惻道,“看你在長樂宮服侍了我娘大半輩子,應當也熟悉了,你就下去……繼續好好地服侍她吧!”

言罷,再不容情,指骨發狠,一把掐斷了皇太後李氏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