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斷尾求生(2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2915 字 5個月前

可憐李氏這個皇太後才當上不到三個月……

周遭宮人紛紛驚聲尖叫,羽林衛個個拔刀,直呼“保護太後”……殿門之後,年輕的新任皇帝麵色鐵青地踱步而出,死死盯著孑然一身獨立的裴無洙,牙齒咯吱咯吱作響,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我早說過,”裴無洙如今無牽無掛,早豁出去,什麼都不怕了,見狀也毫無畏懼之色,隻微微冷笑道,“陛下最好趕緊殺了我,不然我可說不好、自己究竟都能做出些什麼事來。”

“先帝彌留之際,曾握住朕的手,細細叮囑,”欽帝臉色鐵青,緩緩啟唇,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周圍在場的其他宮人,“一定要照顧好瑞王……朕曾對著先帝立誓,有生之年,絕不會對瑞王痛下殺手。”

裴無洙不屑置之。

“羽林衛,”欽帝話鋒一厲,斷然決定道,“送瑞王出洛,即日就走!”

……

……

“殿下!”莊晗著急忙慌、倉促踉蹌地連滾帶爬趕到了皇陵,見得真宗皇帝陵墓前,一襲黑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頓時心神大定,鬆了一口氣:幸好,瑞王殿下還沒有走……

裴無洙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倒了一半分給地底的真宗皇帝去,隻視莊晗如無物,刻薄笑著對真宗皇帝的墓碑道:“你看看你,做皇帝,也就那樣,做父親,更實在是不夠格……你活著的時候,大家都盼著你趕緊死,沒幾個真心想你病好的;現在你死了,更沒什麼人念著你了。”

“實話實話,我也真是不太喜歡你,”裴無洙神色平靜道,“剛愎自用、獨斷專行、陰晴不定、喜怒難測……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偏偏攤上你這麼個做爹的。”

引著莊晗往皇陵這裡來的小太監聽得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隻以為自己不幸聽到了什麼皇家秘辛,馬上就要被滅口處理、命不久矣了……

莊晗默默走過去,一掀下擺,跪在了裴無洙和真宗皇帝的墓碑麵前,也不知道他究竟算是在跪誰。

裴無洙隻撩起眼皮淡淡地瞟了莊晗一眼,之後便毫無興趣地繼續把注意力轉回到了真宗皇帝的墓碑上,繼續絮絮叨叨地嫌棄道:“隻是,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天下間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你說你都快死了,還惦記我作什麼呢……叫人愛也愛不起來,恨也恨不痛快,煩得要命。”

“殺人不過頭點地,”裴無洙的眼角緩緩落下幾顆淚來,怔怔道,“可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人……誅心至此,還不如直接把我殺了呢。”

“父皇,”最後,裴無洙起身,出神道,“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洛陽那種……以後你們再見,就是在下麵重聚了吧。”

“殿下,”莊晗聽得心驚肉跳,聞得裴無洙言語之間似有輕生之意,心急如焚,忍不住出聲道,“先太子身亡前,心中最惦記的,就是您……”

“是麼?”裴無洙反應得很冷淡,毫無任何感動之情,甚至還有點想笑,饒有趣味地與莊晗道,“你知道麼,阿文死之前,隻不斷催促我去雍州找建安侯,她連仇都不想叫我給她報了,就想我趕緊離開洛陽、在雍州好好活著……我娘死的時候,聽說也是這麼對人講的,我沒在場;雲歸赴死的時候,心裡想的也是我。”

“彆說先太子了,就是先帝,現在下麵躺著這個,”裴無洙笑著踩了踩地,隻是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就先一步落了下來,“管洪跟我說,他當時氣都喘不勻了,睜著眼睛、死死握著當今陛下的手,就是不願意閉眼,非得要撐著等到我回來見我最後一麵。”

“就是親口叮囑我一句‘以前的事,都是父皇對不住你,彆再想了,讓那些事都過去吧,日後得要好好的、好好的活著’……但凡他們裡現在還有一個能站到我麵前、跟我說句話,我真想問他們一句,‘好好’活著,究竟得是怎麼個活法?”

“他們那些人、他們那些人,”裴無洙掩麵大笑道,“真是不知道該說他們太無私、還是太自私了……我腦子不行,比不得你們這些聰明人,也真是搞不明白。”

“殿下,”莊晗看得心神大慟,柔聲道,“臣身負先太子所托,六年來,莫敢有一日之忘。臣,至少您還有臣,臣可以陪著你去嶺南……”

“不必,我一個人走,誰也不用跟來,”裴無洙撇了撇嘴,斷然拒絕罷,隻覺乏味,神色厭倦道,“我這輩子,稀裡糊塗的,就這麼過了……本也就不值得。”

……

……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卿儔躬下身來,柔聲探問痛不欲生的東宮太子道,“您現在再來說說……究竟誰的一輩子,活得真是個笑話呢?”

“迢迢……”東宮太子從心頭直直嘔出一口血來,他正緊咬著牙關,那血便浸潤在唇齒之間,叫東宮太子從其中品味出無儘的腥澀與痛悔來。

東宮太子痛苦得呻吟出聲:“迢迢……”

“殿下現在,”卿儔廣袖輕揮,漫天遍地的幻影幻象驟然消失,二人正立在東宮中的明萃閣內,一跪一站,站著的那位白發國師莞爾一笑,柔聲問道,“……還想一死了之、身償父恩麼?”

東宮太子按著窗台一點一點站了起來,出神怔立片刻,突然急鬱攻心,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卿儔看得眉心微皺。

“不,”東宮太子一點一點拭儘唇邊豔紅,眼神發狠道,“孤不能死……孤絕不能死。”

——他要活著,他必須得好好地活著,不然……東宮太子肝膽俱裂,痛苦得都無法繼續想下去了。

“恭喜殿下,”卿儔長歎一聲,心滿意足道,“至少你們就這一點,已能達成初步的共識。”

“國師果然神通廣大,”東宮太子目含陰鷙地望著卿儔,冷冷道,“孤卻不知,自己身上有何玄異之處,值得國師為孤如此得大動乾戈、甚至不惜背叛父皇?”

對東宮太子此問,卿儔早有預料,聞言也不驚不怒,隻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無可奈何道:“貧道先前無意中曾犯了一個錯。”

東宮太子凝眉深望,隻待下文。

“八年前,就在這裡,”卿儔指了指腳下的明萃閣,淡淡道,“殿下曾誤食過含有蓖麻子的糕點……其後修養有近大半年,然後才調養得宜、出入軍中。”

東宮太子神色微動,微微頷首道:“不錯。”

“那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殿下,”卿儔搖了搖頭,無可奈何道,“蓖麻子之毒,救無可救……當時你們三個人裡,你是吃下最多的,最後死了一個昏了一個,你反而被救下來了,殿下就從沒有懷疑過麼?”

東宮太子神色微凝。

“貧道當時,是被陛下的親自蒞臨、從牽星樓的閉關之處強行拉出來的,”卿儔愁眉苦臉道,“當時貧道打座打到一半,本就受了些內傷,心神不定,後見了殿下,聽說您是太子,對您的身份深信不疑,即便您當時身上龍氣淺薄,也隻當是您年紀尚幼之故。”

“後來情勢急迫,為了救您性命,倉促之間,不及細看,就把大莊的本宗龍脈取了一部分,放到了殿□□內。”

“本宗龍脈……世上竟還有這種東西麼,”東宮太子原先從不理會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一時聽得似懂非懂、一知半解,不由茫然道,“放到人體內……那會有什麼後果?”

“大莊的本宗龍脈,自然是能給大莊的帝王續命,”卿儔無言道,“可問題是,貧道放進去融好了,才發現您並不是陛下子嗣。”

東宮太子的臉色沉了沉,不動聲色道:“……那當又如何?”

“卿氏一族為守護大莊龍脈而生,”卿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底,喻指那無聲無形的所謂龍脈,再指了指東宮太子,直言不諱道,“當時的情況,如果貧道中途罷手,殿下必亡,貧道遭秘術反噬,龍脈就此被開了一道口子,隻會日漸潰散……換到明麵上來,就是大莊皇朝氣數將儘。”

“所以?”東宮太子不動聲色地追問道,“國師做了什麼?”

“所以,”卿儔連連歎息道,“貧道又犯了第二個錯誤。”

——卿儔為了把陣法續下去,在其上又加了一層秘術,把卿氏一族、東宮太子、大莊龍脈三者連到了一起。

“這也就意味著?”東宮太子蹙眉不解。

“這意味著,”卿儔苦笑道,“貧道用秘法騙過了龍脈,本來您並非天命所歸之人,貧道卻叫它誤以為您是,如此才能孜孜不倦地滋養著你的命數;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將來您不能登基為帝,反哺龍脈……我們就都得死,大莊的龍脈也要枯竭。”

“天命所歸,”東宮太子聽得隻覺荒唐又可笑,搖頭道,“世上竟然還能有這種東西……這種東西竟然還能被人‘騙’過去?”

“本來是不能的,”說到這裡,卿儔不由麵色古怪,低得不能再低地補充道,“但誰讓那時候,真正的天命所歸者……正好也這裡呢?”

東宮太子神色微僵。

“他恰恰好死在了這裡、您又恰恰好在這裡被救了回來,”卿儔也覺得這世間之事,有時候真是玄妙不可言,搖頭歎息道,“所以貧道才能僥幸騙過龍脈……或者說,殿下頂替的,是他本來的皇帝命格。”

“是他,”東宮太子怔忪道,“竟然是他……”

“是啊,”卿儔麵色古怪地看了東宮太子一眼,也同樣感慨道,“所以說,他們兄妹……真是被殿下害得很慘很慘。”

“如果太子殿下這樣都還不知珍惜的話,”卿儔搖頭道,“不隻是對不住現在的這位‘五殿下’……也對不起早死的那位五殿下。”

“孤的身世,絕不能叫父皇知曉的,”東宮太子眼睫微垂,麵無表情道,“……也絕不會。”

“殿下,”卿儔搖了搖頭,上前三步,蠱惑道,“您至少心裡得做好準備,一旦陛下知道了……你們兩個之間,隻能活下來一個。”

“而你,必須得是活著的那個。”

——不然的話,卿儔先前所做的一切、他靜心等待八年的最好時機,都全然毫無意義了。

東宮太子緩緩抬眸,臉色緊繃,神情僵硬。

“想想那位殿下吧,”卿儔柔聲道,“她死的時候,才不過二十一歲,一生親喪友離,顛沛早夭……”

“必要的時候,”東宮太子下顎緊繃,顫抖著嗓音道,“國師能幫孤做好這件事麼?”

卿儔微微一愣,繼而一笑,從容搖頭道:“貧道不能……卿氏一族身負護衛大莊龍脈之命,是無法對龍座上的皇帝出手的。”

“但是殿下,”卿儔笑得意味深長,緩緩誘惑道,“您要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

——隻要東宮太子不坐以待斃、束手就擒……就目前的形勢來說,他們的贏麵還是很大的。

唯一讓卿儔心生畏懼的,是東宮太子無法背棄二十年以來習得的仁義忠孝之道,後發應陣,狼狽上場。

但現在看來倒也不會了……

紅鸞星動,是卿儔為東宮太子卜儘那三百卦中,唯一占得的一絲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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