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無冤無仇(1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5061 字 4個月前

下元剛過,東宮太子的一場大病,把朝野內外的很多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諸多事務皆由此停滯。

真宗皇帝連著幾天下朝後親去探望,握住病榻上瘦得形銷骨立的東宮太子的手腕唏噓不已地回憶了不少往事、說了不少掏心窩的話……隻盼著求著太子能早點好起來。

後來真宗皇帝嫌棄太醫院的廢物們拖延無用,偶爾在長樂宮中與裴無洙她們談起,甚至都似生了求仙問藥之意。

宓貴妃每每都默不作聲地柔順聽著,隻垂下頭來時,那唇角怎麼看怎麼是在掛著一抹幸災樂禍的淺笑。

——裴無洙也是怕了她娘了,時常惶恐於宓貴妃哪天按捺不住、演穿幫了,叫真宗皇帝發覺:其實他的愛妃對他寶貝太子的重病不僅毫無憐憫同情,甚至還十分的樂見其成……

裴無洙原先隻是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在麵對東宮太子的相關事宜之時,宓貴妃一貫“置之不語”的沉默態度下,是暗藏了那麼點不太順眼、小不對付的意思的。

但先前東珠鬨劇、及至如今太子重病後宓貴妃的反應,無一不向裴無洙昭示著:如果有朝一日,太子身世被宓貴妃覷出了些許端倪……裴無洙毫不懷疑她娘的第一反應,絕對是跑去真宗皇帝麵前直言相告,捅穿那層窗戶紙。

裴無洙心裡無奈極了,瞅了個四下無人的機會,把正對鏡梳妝的宓貴妃堵在寢殿裡,屏退四下,小心翼翼地向對方試探道:“娘……你是不是特彆不喜歡皇後和,和承乾宮?”

話到嘴邊,裴無洙最後也愣是沒敢直接問宓貴妃對東宮太子的看法。

“喜歡呀,”宓貴妃冷笑著在一雙柔荑上緩緩敷著香脂,隨意地瞟了裴無洙一眼,譏誚道,“你說,娘能喜歡她什麼呢?”

裴無洙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下十分無奈,但又不得不一針見血地點破道:“可是……不管您和皇後最後爭得誰輸誰贏,娘。”

“但我是不可能贏的那個啊,”裴無洙小心翼翼地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愁眉苦臉道,“我這最多再能藏兩年……”

之後風言風語遍地,旁人可能尚且畏懼於裴無洙的身份而不敢冒昧直問,但真宗皇帝不會。

裴無洙在心裡默默地吐槽道:她皇帝渣爹隻是為人行事比較渣,又不是腦子傻……一旦心中生疑,自己再怎麼與他躲貓貓都是躲不過的。

就拿最簡單的說,如果真宗皇帝強製要求宮裡的一位老嬤嬤來與裴無洙驗明正身呢?

這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宓貴妃頓了頓,拿她那塗滿香脂的右手輕輕地捏了裴無洙的側頰一把,毫不在意地笑道:“娘知道啊……所以不是一直在催著你和福寧趕緊大婚完去雍州麼?”

“傻孩子,”宓貴妃把裴無洙攏到懷裡揉搓了一把,捏捏耳朵摸摸頭發,漫不經心道,“什麼輸贏,娘從來就沒想過拿你去爭……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啊?”裴無洙還完全沒反應過來,宓貴妃已經起身,站直了與裴無洙比劃了一下高低,頓時愁得眉心緊蹙。

“你這要是再長,”宓貴妃忍不住嘀咕道,“以後還怎麼……”

話到一半,又不由頓住,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坐下來,沒有再繼續了。

裴無洙便知道,她娘本來的意思,應該是大致類似於“長那麼高以後還怎麼嫁人”雲雲。

不過宓貴妃話到一半,自己都反應過來:以裴無洙當下的情況,本來也不需要再糾結那個了。

看著宓貴妃驟然空落落下來的側臉,裴無洙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所以娘您看,既然我已經是無論如何都與那個位子無緣了……那反正跟我們是沒什麼關係的,咱們就不跟著外麵那些彆有用心之人摻合那點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就安心等著東宮裡的太子登基,”裴無洙暗含希冀道,“這樣也挺好的,對吧?”

宓貴妃側過臉,冷眼瞥了裴無洙一下,輕哼道:“那不然呢?無緣無故的,本來就沒有咱們長樂宮什麼事……娘還能特意去跟一個小輩過不去不成?”

裴無洙頓時鬆了一口氣,心滿意足道:“您要是能這樣想,那就最好不過了。”

——裴無洙還真怕宓貴妃心裡突然哪裡繞不過去,非得要拉東宮太子下馬,然後……捧七皇子上位了。

簡單回顧一遍原作劇情中男主閣下的上位史,裴無洙想告訴自己宓貴妃在其中沒有插手過都不行……

其實若非早早知道了劇情結局的話,拋開個人親疏情感而言,裴無洙也不是不能理解宓貴妃有意扶持七皇子的選擇:甚至更早,在宓貴妃同意留七皇子在長樂宮的時候,可能她的心裡就已經生出了某些打算。

一個是盛寵在身的貴妃,一個是跟裴無洙這種假貨比起來再正當不過的皇子……兩邊合作爭權,那是再順其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但現在明擺著這條路是不可能走得通的。

——李才人的存在就是個神坑,宓貴妃就是想提前動手殺了她都不成行:總是要考慮下男主閣下本人的情感意願吧。想想曆史上的宋仁宗知道李妃的存在後是怎麼對待孫後的吧,那宋仁宗還是和他生母李妃連相處都沒有相處過呢……

什麼都不說就突然把人家的親娘給弄死了,縱然是做得再隱蔽、藏得再深入,將來有朝一日一旦被人挖出,絕對是個大大的禍根。

可若是不動李才人,那更完了,依照原作劇情和裴無洙與李才人不多接觸的親身感受而言,這位李才人本人,未來就絕對是個大大的禍根。

“不然你還能讓娘怎麼想?”宓貴妃生氣地反手拍了裴無洙的後背一把,有點惱火地嘲諷道,“你就是個和你父皇一模一樣的大偏心眼……娘要是不能自己想得開,還能憋著把自己活活氣死不成!”

“我就知道,我娘最是寬宏大量、溫柔大方,”裴無洙見宓貴妃發惱,連忙狗腿地上去給她娘捏肩捶腿,肉麻話不要錢地往外湧,“您若為男子,就是那一國宰相,肚子裡麵能撐大船那種!”

“你也就在這時候知道給我戴高帽了,”宓貴妃連連冷笑,白了裴無洙一眼,不大高興道,“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那個寶貝太子……算了。”

“這樣也好,”宓貴妃怔怔地望著銅鏡中的母女倆默默出了會兒神,心灰意懶道:“我早想開了,隻要他能對你好……我心裡還能有什麼過不去、容不下的,隻要你好,什麼都行。”

“就是我這都還什麼也沒做呢,有些人就忍不住了,還巴巴地跑來提醒我,”宓貴妃心裡到底還是氣苦,擰了裴無洙的耳朵一把,惱火道,“先前皇後在承乾宮羞辱你娘我的時候你怎麼不提?我這才對她哪兒到哪兒呢,你就開始怕這個、怕那個了,瞧瞧你那提心吊膽的慫樣!”

“你也不想想,旁人都踩到你臉上了,你要是不反擊回去,”宓貴妃無聲冷笑道,“那周圍看著的人也得要心癢癢跟著踩一腳了!”

“沒啊,我沒覺得您之前做錯什麼了,我覺得您之前在中秋宴上反擊得特彆好、特彆漂亮,真心的!”裴無洙閉著眼睛大誇特誇道,“你看那個鄭國公,當時都快要被嚇死了!”

“我其實也不是怕啊,我這主要不還是覺得自個兒太沒用了,怕您這一時爭氣,以後我不爭氣了,她當了太後,可不得給您臉色看麼……”裴無洙搖著宓貴妃的手臂撒嬌道,“那我可得多心疼啊,不行,想想我都覺得自己要在雍州呆不下去了,得寸步不離地守著您才行。”

“算你識相,今天還算會說話,”宓貴妃的臉色多雲轉晴,不鹹不淡道,“我怕她什麼,有你父皇在,她除了動動嘴皮子,還能真叫我受什麼皮肉之苦不行?……等你父皇老了,我早跑去雍州找你了,誰還呆在洛陽看她的臉色?”

“怎麼,”說到這裡,宓貴妃藏了點莫名的小心思,忍不住出言嘲諷了裴無洙一句,“總不會在你心裡,那個寶貝太子就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吧?”

“那不可能,”裴無洙嘻嘻哈哈道,“我保證他已經算是這群兄弟裡最好的那個了!”

“但我其實也不是想說這個,”裴無洙弱弱提議道,“我是想跟您說,今天午膳的時候,您那個……”

“怎麼,”宓貴妃嗤笑一聲,搶先打斷裴無洙道,“我就是幸災樂禍,你父皇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倒是先受不了?你也知道我看她不順眼,她兒子病了,我高興一下還不能高興啊?”

“不就是才病了,興師動眾的,”宓貴妃陰著臉緩緩道,“……我看那離死不還遠著呢嘛。”

“我不是不讓您高興。”裴無洙絕望地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未老先衰,提前體驗到了一把中年男人深陷婆媳矛盾、左支右絀地勉強修補的心力交瘁。

“雖然我也不覺得太子他病了又有什麼值得您高興的,”裴無洙連連苦笑道:“但您要高興我也……我也沒法攔著是不是。”

“我是想跟您說,您沒必要在父皇麵前表現的那麼明顯,今天父皇提派人去五台山禮佛的事,您借茬打斷了三回,還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最後父皇他走的時候,臉都黑成鍋底灰了……”

“您說您為了一個自己不怎麼喜歡的人,再去招惹了父皇的不痛快,”裴無洙小心翼翼道,“這本也是不值得,對不對?”

“我就是不想聽,”宓貴妃任性道,“他煩他忍著,忍不了就去旁人宮裡,彆來我這處絮絮叨叨他的寶貝太子個不停。”

“再說了,”宓貴妃無聲冷笑道,“我這還隻是借茬打斷他,沒直接當著他的麵笑呢……你看你父皇他對我說什麼了麼?你倒是貼他的心,還替他來說教我了。”

“可是您換個角度想想,太子生病了您高興,還是因為您看不慣皇後對吧?”裴無洙與宓貴妃細細算了算這筆帳,“可是太子病了這麼久,承乾宮一點反應都沒有……您說您這不是自個兒樹了個靶子自個兒瞎打、瞎高興嘛。”

宓貴妃陰晴不定地坐在那裡出神半晌,小聲嘀咕道:“她倒是夠沉得住氣……也是夠狠心。”

“看吧,這您就輸了對不對,要我說啊,您就應該換個思路,”裴無洙煞有介事地與宓貴妃侃侃而談道,“您看不慣皇後、皇後又跟太子感情不深,您現在又確實沒什麼太好的法直接對付得了皇後什麼……”

“那我要是您啊,我就對太子好、我可勁兒地對他好,把他的心拉攏過來咱們這邊,到時候叫那太子對著您一口一個娘的,對皇後反而平平無常……您看這,高下立見,贏的得有多漂亮啊,”裴無洙眼睛閃亮閃亮地望著宓貴妃道,“是不是?”

宓貴妃麵無表情地聽完,狠狠地擰了一把裴無洙的嘴,冷笑道:“我若能信了你這張糊弄鬼的嘴……才是真的蠢!”

擰得裴無洙哎呦哎呦地直喊疼。

“你也彆擱這兒異想天開了,”宓貴妃這提議完全沒什麼興趣,興致缺缺道,“難不成皇後對著你一招招手,你還能裡麵搖著尾巴跑承乾宮去?少鬨笑話了。”

“那不一樣啊,”裴無洙大言不慚道,“咱們娘倆感情多好啊……我,太子那邊,他跟皇後感情又沒有多少,這怎麼能比。”

“你又知道了?旁人母子感情如何,你倒是什麼都知道……”宓貴妃聽得可笑,對著裴無洙冷嘲熱諷完,又心煩意亂地揮揮手,直言不諱道,“得了得了,你也彆擱我這兒出那些亂七八糟的餿主意了,你心裡怎樣個盤算,我又不是不知道。”

“太子吧,也就那樣,看著還行,”宓貴妃麵無表情道,“你父皇屬意他,他又待你尚算寬和,我沒什麼可不滿意的。”

“反正這江山、這皇位本就跟咱們沒什麼關係,隻要他不出手迫害你,我還能對他作什麼呢?”宓貴妃心煩意亂道,“在你父皇麵前進讒言廢了他麼?廢了他下麵還有幾個更瘋的呢……”

“你又以為你娘我是個什麼人啊,戲折子裡唱的那種禍國殃民、殘害忠良的妖妃麼?”宓貴妃煩躁地把塗到一半香脂瓶子扔回妝奩內,心情悒鬱而又不得不認命道,“你把自個兒心放到肚子去吧,娘可不敢礙著你們的兄弟情義。”

“我又不是那等不識大體、任性胡來、不顧大局的性子,你就在雍州安心過好你的小日子吧,倒也不必太憂慮我。”

“話不是這樣說的,”裴無洙連忙抱住宓貴妃,厚著臉皮在她身上蹭來蹭去,“我們才是最親的呀,阿娘……我也不是憂慮你,我是關心你,我是想娘能整天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宓貴妃哄著眼圈去推裴無洙,卻被裴無洙賴著越纏越緊,心下仍有不甘,不免恨恨地抱怨道,“越大越不貼心了……”

“那我不長了,”裴無洙有點委屈地賴在宓貴妃身上,與她歪纏道,“我也不成婚了,也不去雍州了,我就賴在您身邊,不長了不長了……今天十五歲,明天十四歲,得越變越小才行。”

“整天就知道說這些四六不著的胡話,”宓貴妃惱火地推了推裴無洙,不過說到這個,宓貴妃突然想起了一件之前一直記掛在心裡的事,“起來,坐好,娘問你個正事。”

裴無洙乖乖站直。

“我之前聽人說,”宓貴妃若有所思道,“你李沅表兄突然從南邊帶了個私生子回來……你原先是家裡跟他感情最好的,知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個一回事?”

裴無洙神色立變,差點被自己的口水也噎到。

“看你這表情,”宓貴妃肯定道,“一定是知道些什麼了。”

“你見過那個孩子了?”宓貴妃故作不經意道,“像不像咱們家裡的人?”

“呃……”裴無洙心道小和尚這個她兩千兩銀子造出來的‘私生子’要是能像才奇了怪了,隻得故作姿態地沉吟片刻,蹙眉不展道,“那孩子好像才五六歲,現在還不大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