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吻(1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4179 字 4個月前

後來的裴無洙無數次對自己捫心叩問:如果早知道事情會峰回路轉、莫名其妙地發展成最後那樣……她那時還會不會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便隨心所欲、任性妄為地直接一個人偷偷摸進東宮裡取信了。

想了很多遍,越想越氣的裴無洙或是出於尷尬、或是惱羞成怒,當然也在心裡默默答過許多次:不!肯定不會!

然而世間之事畢竟沒有能再重來一次的好機遇,多是隻能於事後空歎“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起碼對於一開始對一切均毫無所覺的裴無洙而言,那時候的她,出於一片赤忱愛護之心,以及對無論自己做什麼東宮太子都很難對她真正翻臉的莫名自信,幾乎算是義無反顧地一頭撞了進去。

直撞得她後來眼冒金星、頭暈腦脹、稀裡糊塗便蒙頭蒙腦地全著了某人的道去……

事情的前半部分總是很順利的,無論是飛六飛速報回的確切訊息,還是裴無洙趁著月黑風高,按計劃順利潛入了那間側殿、更又順之又順地從其中成功翻出了那紙鵝黃色的十二月畫箋,簡單掃過沒找錯,塞進懷中就打算走人。

一豆昏黃,便正是這時候在側殿一隅一閃一閃地緩緩跳躍著亮起來的。

那側殿邊角處案幾上的燈燭昏沉黯淡,幾乎隻能照亮其燈身的一丈之內,但即便如此……也足以清清楚楚地映照出那幾根點燈的修長手指,以及其主人古井無波的平靜麵色。

裴無洙一驚,手上動作霎時一僵,後背的白毛汗刷地一下冒了出來。

“迢迢,”東宮太子緩緩地、緩緩地開口,輕聲道,“你現在……是不是應該跟孤解釋一些什麼了?”

裴無洙:……

裴無洙默默在心裡罵了一句臟話,然後當機立斷伸手入懷,把那紙鵝黃色的十二月畫箋撕了個精光粉碎。

東宮太子不發一語,隻麵沉如水地瞧著她動作,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多動一下。

“巧,好巧啊,哥,”等確定把那信紙毀到以人力而言絕無再複原的可能之後,裴無洙心裡鬆了至少一半的氣,撓了撓頭,開始插科打諢地耍無賴了,“這麼晚了您還坐在這裡不睡啊?”

“天色好像真不早了,啊,我困了,”裴無洙望天望地望四周就是不敢對上東宮太子的視線,開始強行打哈哈裝傻了,“突然好困好困,我先回去睡了,哥你也早點休息啊……”

“不巧,”東宮太子神色平靜道,“孤本就正是在此安心等你的。不然你以為,孤這裡防衛森嚴,飛六又是從何方得知,你要的東西便正在側殿之內的?”

……

……

飛六!!!

我宣布,以後你在我心裡就是李沅第二!裴無洙快要氣死了。

“說好的他們兩個暗衛是給了我、以後完全跟著我的呢?”裴無洙一邊在心裡對飛六惱怒異常地萬分唾棄著,一邊咬著牙,麵上委委屈屈道,“就不奢求要他們隻聽我的話了,為什麼還聯合旁人一起反過來坑我啊……”

“並非飛六有心糊弄於你,隻是他窺來探去的,自然會引起孤這邊的注意,”東宮太子麵無表情地解釋了一句,繼而冷冷抬眼,微微泛凉地緊緊盯著裴無洙倉惶惱火又委屈的側臉,語調平平地反問了一句,“原來在迢迢心裡,孤算是‘旁人’的麼?”

“當然不是!不是說你!”裴無洙一個激靈,趕忙舉起手發誓表忠。

——開玩笑,這種敏感的地方、這麼敏感的東西、這樣敏感的場景……說來慚愧,裴無洙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略略想想,都覺得自己今晚的舉動實在是太容易引得人心中生出某些不太友好的猜疑了。

“我發誓,”裴無洙撲閃著那雙又圓又大的杏子眼,目光堅定地凝望著東宮太子道,“在我心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是和哥你站在一起的!”

“哥,咱倆什麼關係啊,你總不至於連我都會懷疑吧……”

“是麼?”東宮太子斜靠在案幾上,一手撐起側頰,偏著頭緩緩地審視著裴無洙強作鎮定的麵容,腦海中不知想到了什麼,突兀地猝然一笑,低著頭一邊笑一邊輕聲地反問裴無洙道,“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是和我站在一起的……迢迢,這可都是你自己說的。”

裴無洙隱隱察覺到哪裡不太對,好似周遭的氣氛莫名黏膩起來了一般。

但苦於不解其中深意,也毫無蹤跡可尋。

默然片刻,裴無洙不自在地揉了揉指尖,正想開口插科打諢些什麼,好把這一茬趕緊繞過去……東宮太子卻沒再給她這個機會。

東宮太子倏爾起身,一揮衣袖,震滅了案幾上的燈燭。

在重新恢複黑暗的一片墨色裡,東宮太子從容踱到裴無洙身前,將她整個人鬆鬆攏在了懷中。

一隻手牢牢扣住裴無洙肩臂,另一隻手則不動聲色地在她腰背處緩緩摩挲著,既是安撫,又像是帶了些某種沒來由的親昵狎然……直叫裴無洙難受得渾身上下都不自覺緊繃了起來。

不,不是……裴無洙虛弱地心裡偷偷為自己辯解道:不是我慫,真不是,實在是東宮太子這姿態,怎麼看怎麼像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名場麵啊!

她哥這是想乾什麼啊呢?裴無洙心慌意亂地崩潰想道:就算是懷疑什麼不好的、要拷問她,也不是這麼個拷問法吧!

要是這種“拷問法”,東宮的犯人們怕都是還沒被嚇死就先被羞死了……

“我們什麼關係?”東宮太子微微彎腰,附到裴無洙耳畔,咬字間的氣息纏綿悱惻地噴吐在裴無洙的耳根處。

隻聽得他語調中含著一抹沙啞的沉悶笑意,悠悠然地反問裴無洙道:“迢迢,你來說說……我們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我,我們,”裴無洙不明白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心慌意亂、神情恍惚卻又毫不遲疑地理所當然道,“你是我哥啊,你說我們還是什麼關係……”

“你說,孤是你哥哥,”東宮太子語調平平地重複了一遍,重複完,亦同樣平靜地反問裴無洙道,“……可孤真的是麼?”

裴無洙的臉色猝然一白。

裴無洙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願承認某個事實般固執地偏了偏頭,不去回答東宮太子這個答案如此明顯的問題。

“你知道的,孤不是,”東宮太子右手緩緩抬起,輕柔地摩挲著裴無洙的側臉,溫柔而又不容逃避地將人的臉扶正了,一字一頓地緩緩申告道,“孤也知道,孤不是……迢迢,你知道的,孤的記性很好。”

“而很不巧,你來之前,孤剛把那紅木匣子裡的三百餘封信箋都看遍了,你可以毀了那封信,但是沒用的,無論它還在與不在,假的就是假的,”東宮太子口吻漠然地撕扯下了二人之中最後的一層遮掩,麵無表情道,“我們都知道的,孤不是你哥哥了……還有必要繼續自欺欺人、騙人騙己下去麼?”

裴無洙的心態突然一下子崩了。

——在今日之前,裴無洙還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的脆弱,東宮太子僅僅隻用了一句“假的就是假的”,就足以叫她驟然失態淚崩。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這麼聰明敏銳,這簡直是欺負人啊,腦子不好使的都跟你們沒法玩了,”裴無洙呆呆地喃喃自語道,“你就不能遲鈍一點,不,哪怕就遲鈍這一回也行啊……為什麼要查的這麼快這麼迅速呢,我本來,本來不想叫你知道那封信的啊。”

“怎麼就不是了呢?”怔怔出神著抱怨罷,裴無洙抬起頭,睜大了那雙水霧蒙蒙的杏子眼,莫名委屈卻又帶著三分孩子氣的偏執固犟,擰著眉頭倔強道,“我喊了你這麼多年哥,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哥啊。”

“我不管那些的,我們是啊,我們都是這麼幾年了,難道我之前的哥都白喊了麼……怎麼就突然‘不是’了呢?”

“你不要跟說那些,我知道,但我不想聽,”裴無洙彆過臉,淚眼朦朧地哽咽著拒絕道,“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哥,原來是、現在是、以後也一直都會是的……隻要不讓父皇知道,隻要不讓父皇知道,就什麼事也不會有的,我們可以一直是的。”

“可是迢迢,”東宮太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心下不忍,捧著裴無洙的側臉,用拇指的腹肚一點一點輕柔地擦過那上麵蜿蜒落下的淚珠,但最後仍還是堅持道,“孤卻沒辦法再做一個好哥哥了……”

“你可以的,”裴無洙焦灼地一把反握住的東宮太子抬起的右手,仿佛落水之人牢牢攀附住身前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殷切期冀地凝望著東宮太子的雙眼道,“那不是你的錯,誰都沒辦法選擇自己是如何來到這世上的,我們能決定的,也就隻有到這世上來以後自己都做了些什麼……你可以的。”

“你一直都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你是我心裡最好最好的哥哥,”裴無洙固執地堅持道,“你可以做得到的,一定可以的!”

“我們不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裴無洙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向東宮太子申明道,“那不是你的錯,哥,我們都不要拿彆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好不好?”

“那不是你的錯啊,”裴無洙如此告訴東宮太子,也是在心裡如此告訴自己的,“我不在乎那些的,我也絕不會說出去的。”

“你不說、我不說,隻要我們處理得乾淨一點,外麵的人就都不會知道的,什麼都不會變的,我們就都還能跟以前一樣……”

東宮太子深深地凝望了裴無洙半晌,默然無語,須臾後,還是平靜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啊?”

裴無洙錯愕、不解、難以接受,也想不明白。

隻在東宮太子沉默但卻堅定的眼神裡緩緩停止了自己祥林嫂般喋喋不休、徒勞無功的自我洗腦行為,呆呆地僵在當場,腦子怎麼也轉不過來那個彎,百思不得其解地又問了一遍:“為什麼啊?”

——最後那句,與其說是在真心詢問東宮太子,倒不如說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的裴無洙在自己問自己。

殊不知,這兩句反問,卻險些就此抽空了東宮太子心中,先前強行鼓起的那一腔決絕孤勇。

東宮太子仿佛被人憑空抽奪出了脊骨出來般,軟軟地垂下頭來,輕輕抵靠在裴無洙的脖頸間。

有冰涼涼的東西順著裴無洙的脖子往下流,冰得裴無洙心尖一顫,霎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哥,”裴無洙呆呆道,“你,你彆哭啊。有話好好說,我也不是……”

“迢迢,”東宮太子把臉埋在裴無洙頸側,平靜,無望,卻又同時帶著一抹羔羊獻祭般的自虐快感,緩緩道,“因為哥哥愛你,哥哥愛你……不是你以為的你對李母妃那般的愛,是這樣的。”

東宮太子微微抬首,狠了狠心,迎著裴無洙的唇瓣,輕緩、溫柔、小心翼翼、嗬護備至地貼了上去。

“哥哥愛你,”東宮太子貼著裴無洙的唇,滿腔情愫,就此傾瀉而出,“是這樣的愛……你懂了麼?”

那幾乎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吻。

但即便當時的裴無洙心神巨震、猝然失色之下……也品嘗到了其中的幾分苦澀。

根本分不清嘴巴裡品嘗到的究竟到底是二人中哪個的眼淚……隻記得那是一個很苦、很苦的味道。

“所以,孤無法再做一個好哥哥了,”東宮太子直起身來,放開了懷中從頭發絲僵硬到腳趾、再一動也不敢動的裴無洙,平靜而無望地直敘道,“孤早已無法欺騙自己的心,更不想再騙你……迢迢,我愛你。是想和你在一起,兩個人、一輩子的那種愛,是男歡女愛的那種愛。”

如果三觀可以具象化的話,裴無洙想,她自己長久以來的三觀,現在肯定是被人拿了一把劈山巨斧,一下一下,以沉香救母劈開華山的架勢,狠狠地從正中徹底給劈開了。

那短短的一瞬間,裴無洙的腦海裡呼嘯飛過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奇怪思緒,心裡有太多的震驚、太多的疑惑,想問問東宮太子了……

比如說這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再比如說,可我們之前不是兄弟麼,你怎麼會突然就失心瘋了一樣喜歡上我了?

我有什麼值得你特彆喜歡上的過人之處麼?

更比如說,你不覺得,把咱倆放在一起配上,好像哪裡奇奇怪怪的麼……

哪裡奇奇怪怪的……

哪裡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