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初雪(1 / 2)

洛陽城裡落下今冬的第一場雪時, 裴無洙的十六歲生辰便正好於此姍姍來遲。

真宗皇帝清晨從長樂宮趕去上朝前,對著窗外飄飄揚揚往下落的雪花,隨口感慨了句:“瑞雪迎豐年, 是個好兆頭。”

然後轉身便止住了宓貴妃往外送的舉動, 聞聲道:“落雪了, 外麵冷, 你身子弱, 就彆跟著出去了……今天小五的生辰宴要怎麼辦呀?”

“那還能如何,”宓貴妃也沒堅持, 她是為了服侍真宗皇帝早起,隻匆匆攏了個小髻披了件外衫,確實也沒那興致去外麵再多凍一會兒,聞言隻懶懶散散道, “還不是與往年一樣,午時在她的華央殿裡與那些孩子們擺個小宴, 晚上回來再與我們聚一回。”

“怎麼,陛下還另有彆的吩咐?”

真宗皇帝臉上浮過了一絲不甚明晰的尷尬,頓了頓, 猶豫著道:“前日皇後宮裡有人來稟, 說是有正事要與朕……”

“那陛下就去唄。”宓貴妃懶得再往下聽, 鄭皇後有事, 還非得趕到裴無洙生辰這天了,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事、真事假事。

宓貴妃沒興趣管, 隻是覺得被人倒足了胃口。

“大不了,”宓貴妃似笑非笑道, “晚上我們娘倆自己吃就是了。”

“畢竟是先答應了皇後那邊的, ”真宗皇帝自知理虧, 低聲下氣道,“朕儘量早些趕回來,你們先用,不用特意空著肚子等朕就是。”

“倒也不必太急,”宓貴妃撫了撫耳鬢碎發,舉手投足,風情萬種,笑著打趣道,“不然陛下人回來了,心還不知道掛在外邊哪裡呢……叫人瞧出來了,還不夠掃興的。”

真宗皇帝啞然失笑,伸手捏了宓貴妃的側頰一把,歎氣道:“你這張嘴啊,真是得理不饒人……朕都好些年沒怎麼去過承乾宮那邊了。”

“這誰家的醋壇子被打翻了啊,好大的味兒,聞著還挺衝鼻子的。”

“陛下想去就去,”宓貴妃示意宮人打起簾子送真宗皇帝出去,最後嗔怪了一句,“臣妾這兒可沒人攔著。”

言罷扭身便回去了。

真宗皇帝無奈搖頭,略站了站,才上了禦輦走人。

早上裴無洙起後洗漱罷,過來向宓貴妃請安時,宓貴妃留了她一道用早膳,席間便與她說起了清晨那件事。

裴無洙看四下無人,又見宓貴妃神情發冷,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坐了過去,握住宓貴妃的手安撫道:“娘……沒事,你還有我呢。”

宓貴妃微微愕然,須臾後便是啼笑皆非的無奈之色,拿手指點了點裴無洙的眉心,無可奈克道:“想什麼呢……這些亂七八糟的閒醋,你娘我早八百年都不吃了。”

——最多也就當著真宗皇帝的麵故意裝出似是而非的三分模樣來,好滿足一下那個男人沒來由的雄性虛榮心。

“我是怕你晚上等不著人難受,”宓貴妃神情寡淡道,“畢竟前麵的四年他都有陪著你,猛一下地不來了,怕你心裡不高興……不過他不來也好,看著就生氣,先前他打你一巴掌那筆賬,我都還沒跟好好算完呢。”

“啊,那倒不必了吧,都過去那麼久了,”裴無洙一聽宓貴妃不生氣就鬆了好大一口的氣,開開心心地抱住宓貴妃的胳膊,沒心沒肺道,“我才不會不高興呢,父皇不來,正好我們還不用那麼拘謹顧忌。”

“就我們倆,想乾什麼乾什麼、想怎麼吃怎麼吃,自由又自在……父皇麵前的規矩可真是繁瑣得叫人心煩。”

宓貴妃聽得直笑彎了眼,抿了抿唇,偏過頭來,神情促狹道:“娘也是這麼想的。”

母女倆四目相對,俱都在臉上笑出了兩隻一模一樣的酒渦來。

用畢早膳,宓貴妃喊了宮人進來收拾,裴無洙賴在她懷裡不想動彈,仗著自己今天是壽星公,腆著臉胡亂撒嬌。

宓貴妃被裴無洙纏得無奈,乾脆摟著她坐在窗邊的美人塌上看雪,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裴無洙閒話著:“一會兒都請了誰來呀?”

——午時的宴,因為都是與裴無洙年歲相差不大的親近故交過來,宓貴妃不想有自己這個長輩在,那些孩子們會惶恐玩不開,乾脆就連過問都極少過問。

“沒有誰啊,就那幾個,”裴無洙掰著指頭與宓貴妃算,“阿文肯定來,珺姐姐現在好像住在公主府,阿文多半會帶她一起來。”

“今年李沅表哥正好在洛陽,我便提前知會了他一聲,他說了到時候會帶小和尚,咳,李暄一起入宮。”

“然後就也沒誰了吧,哦,可能越啟那個話癆也要過來湊熱鬨,我沒特意請他,但他一向臉皮厚得堪比城牆,誰知道呢,也許閒得無聊就過來了。”

大莊朝人過壽的規矩很正統,很少有“不請自來”的那一套。

如果主人家想大辦壽宴,多是自己提前散下請帖、約定好時間、地點……倘若主人不請,那就是再想巴結、湊上來攀交情的,最多也就主動送份賀禮而已。

真要是“不請自來”,以時人的觀點而論,那可就顯得有些不識趣、且身段放太低了。

當然,互相之間特彆熟悉的人不會算這一套的,比如說裴無洙會主動給李沅下帖子,趙邐文那邊,就壓根不用她多做什麼,肯定是默認會來的。

“越家那小孩兒人還是不錯的,你也待人家主動熱情點,”宓貴妃若有所思道,“東南好像很多年沒有贏過那麼漂亮的一仗了……我之前聽你父皇的意思,似是對他極為滿意、打算要留待重用的。”

東南一帶,大戰沒有、小戰不斷,朝廷跟那些倭人你來我往地打了好幾年的遊擊戰,贏到結果最後都多算是贏了,但是每年一總結,連綿戰事算下來,實際上每一場都虧損得厲害。

因為付出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那些倭人在海上神出鬼沒、劫掠一波便直接遁走,打得就是“防不勝防”的主意,沒吃沒喝了便靠岸劫掠一番,大莊海軍出擊了就趕忙遁走……非常深刻地貫徹落實了“敵進我退,敵疲我劫”的八字流氓方針,叫大莊吃了好幾回的啞巴虧。

更更重要的是,那些倭人們各自為戰、並不統一,更很少一起行動……這也就意味著,就算洛陽方麵主動組織過幾回強硬的清掃政策,都往往還要有漏網之魚剩下來,簡直是“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偏偏他們每一股都不成氣候,隻是十幾、幾十人,連過百都很少的湊在一起上岸燒傷搶掠,你真要派了幾萬大軍過去重兵壓陣,就是先不考慮士兵都適不適合海上作戰,單是在腦海裡想一想,就覺得完全沒有那個必要,殺雞焉用砍牛刀啊?

糧草輜重不要考慮的麼?誰敢把這麼個餿主意提出來,戶部的梅旭第一個捋起袖子要先跟他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