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初雪(2 / 2)

戰事打得贏、但贏了也是虧;倭人殺不儘、滅了一波又來……這幾乎是困擾了東南海事十餘年的頑疾了,就連真宗皇帝聽了都不免頭疼。

泱泱大國之威,總不能就這麼坐視倭人劫掠不管、隻一味地追在人家屁股後麵被動發力吧?

更何況東南形勝,三吳都會*,江東弟子多才俊,那裡本就是文人之鄉,那些漂洋過海而來的倭人們又蠻橫不通教化,你說他們劫財就劫財吧,還動輒燒殺搶掠、淫/辱/婦女,更有甚者,還有曾犯下將一村人聚在一起活活燒死以取樂的滔天重罪的……

每每這種慘絕人寰、駭人聽聞的事情一經爆出,東南的才子們舌頭、筆端皆不饒人,能把洛陽的達官貴人、世家朝臣們罵得個狗血淋頭,隻道全怪朝廷無能、無才無德者占據高位,屍位素餐、罔顧百姓……

有那性情狂疏的,直接連著皇帝一起罵也不是沒有的……真宗皇帝這麼愛麵子的一個人,也無怪乎後來會一提起東南戰事、海上倭人就想暴躁得想發脾氣摔折子了。

——軍中諸多行伍之家,真宗皇帝一容不下楚襄侯府陸家、二看不慣建安侯府趙氏……但偏偏對虎威軍的越家將優容以待、深為倚重、信而不疑,不得不說,這與自他登基以來愈演愈烈的倭人之禍有著很大的關係。

這些事情,裴無洙想得比宓貴妃還要清楚些,她畢竟是從上書房裡正經完成了學業、上了一整套功課下來的,就是麵上表現得再不學再不學,與朝堂時政息息相關的那部分,裴無洙也不會真的能心大到一點也不聽。

但是,裴無洙微微冷笑著想道:越啟能不能解決得了東南的麻煩,她是不清楚,但越啟這個越家悉心培養了十來年的虎威軍繼承人,當年最後又是怎麼死在戰場上的呢?

裴無洙不用想都猜得到是為什麼。

真宗皇帝自己既狠得下心、動得了手,那以後海上倭人的麻煩……就活該得留著他自己慢慢頭疼了。

“對了,一會兒儀貴人帶你九弟過來,你午時也留神照顧下他。”裴無洙出神想了會兒東南的事,後麵宓貴妃又說了些什麼,她就沒怎麼經心聽,待回過神來時,就等到了這麼一句。

“怎麼帶那個小吃貨過來了?”裴無洙坐正了身子,按了按額角,有些絕望,“我不想奶孩子啊……我今天過壽呢啊。”

“不想奶你還不是要李沅帶了他兒子過來,”宓貴妃瞪了裴無洙一眼,警告道,“人是我叫過來的,到時候你要是敢把人撇下自己一個人跑了,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

“你九弟今年也是六歲,與李暄一般年歲,你要是真心想收養那個李暄,就該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們兩個多親近親近。”

最後一句,才是宓貴妃真正想說的重點。

她是真懶得管裴無洙究竟是個什麼章程了,要等那個沒心沒肺的想到思量這方麵的關係,那怕是得等到她們都到雍州了都趕不上。

黃花菜凉了再凉的那種。

“哦哦,”裴無洙恍然,頓悟道,“懂了懂了,您放心,我省得事的。”

二人閒話間,便有宮人來通報:柔嘉公主與福寧郡主來了。

裴無洙起身主動去迎,趙邐文果然是帶著趙邐珺一道來的,二人手裡親攜著給裴無洙準備的生辰賀禮,趙邐文一來就直接塞到了裴無洙手裡,甩著手低聲抱怨道:“快拿走快拿走,可重死我了。”

裴無洙猶豫了一下,拿不準趙邐文這作態是不是要她現在趕緊拆的意思,邊上的柔嘉公主已經輕笑一聲,把自己手裡的壓到了趙邐文那份上麵,一道拿起來,順勢遞給了伸手過來迎的雲歸,揉了揉裴無洙的腦袋,柔聲道:“進去吧,彆讓貴妃娘娘等太久了。”

這麼一打岔,裴無洙也就把這一茬暫時先放到了腦後。

柔嘉公主過來,宓貴妃忙屏退四下,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與她細細念叨了許多往事,隻道要她人彆灰心,現在其實還年輕得很,以後的路,還有很長很長呢。

以後的事,那可誰也說不好。

“娘娘說得極是,”趙邐珺不過二十有七,要裴無洙說,才正是最好、最美的年紀呢,聞言也隻微微一笑,靜若秋花,恬淡回道,“不瞞娘娘,經過這遭,我反倒好像更看開了許多……和離之後,隻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是重活了一回般。”

“你這樣想,那就對了,正該是如此,”宓貴妃很認同柔嘉公主的這一句,嚴肅道,“女人也從不是非得要靠著個男人才能活得好;要本宮說,你和離這個決定,做得真是再對不過了……隻恨那十年拖得太久了些,早就該如此的。”

趙邐文不安地瞧了自己姐姐一眼,欲言又止,像是有點想說什麼、卻又不怎麼敢的樣子。

“娘娘說得是,”柔嘉公主自己倒是很坦然,怔怔地出神了片刻,平靜地敞開心扉道,“隻是早些年,我總覺得當初是我對不起他,畢竟是我行事不慎,才拖累了他不得不娶我……他也是形勢所迫、百般不願,心裡有情緒也是正常的,是而才時時忍耐著、處處妥協著。”

“若早知會走到如今這地步,”柔嘉公主淡淡道,“當年就不該點頭嫁過去的……更遑論後麵耽誤的那幾年了。”

“你倒是心軟,”宓貴妃觸景生情,自傷其事,微微冷笑道,“女人就總是這樣,動不動先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對不住他們,殊不知那些男人們硬起心腸來,壓根就從不會念著你的半點好。”

“本宮聽那詩經上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你們聽,他們男人背的書上講的多好,他們可都記得牢牢的呢。”

“也就是欺負我們傻,你是,本宮當年也沒好到哪裡去,都是蠢得很,”宓貴妃怔怔落淚,突然抬起頭,狠狠地瞪了裴無洙一眼,厲聲敲打她道,“你們兩個以後可得長點心,前人栽過的坑、你們看著再栽一次,那可就是‘蠢上加蠢’了。”

裴無洙頭皮發麻,聽出了宓貴妃話裡有話,氣急敗壞地在心裡將東宮太子狠狠唾罵一番,深恨對方那晚最後突然發瘋咬破了自己的嘴。

雖然回來後裴無洙小心翼翼地避著宓貴妃好幾天,還借了雲歸的胭脂來遮掩一二……但顯然,宓貴妃似乎還是或多或少地察覺到了些許端倪。

趙邐文看得若有所思,不過看氣氛緊繃,忙恍若無事般笑著出聲與宓貴妃玩笑道:“這話您跟我和洙洙講可就不太用得上了吧……我以後可也不靠男人,我靠洙洙呢。”

裴無洙默默把本來打算與宓貴妃明言的拖延推遲、或者乾脆解除與趙邐文婚事的計劃重新咽回了肚子裡,也硬著頭皮跟著出聲道:“那我更用不上了……我靠我自己哈哈。”

裴無洙尷尬而生硬地強笑了兩聲,求助地望向另一邊的趙邐文。

趙邐文回了她一個愛莫難助的眼神。

“你能靠得住?”宓貴妃冷笑著對著裴無洙翻了個白眼,捋了捋鬢發,複又淡淡道,“不過你最近倒確實像了些模樣,不與那些紈絝子弟們出去到處廝混了,聽你父皇說,還給他提了一個什麼‘學事改革’的議案。”

“他聽了還覺得挺震驚的,說不像是你能想出來的,與本宮反反複複念叨了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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