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決斷(1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4871 字 4個月前

裴無洙意識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即便理智上明白:應該把原作劇情中的男主閣下與如今的七皇子本人分割來看;人也從不應該為自己還沒有犯下的過錯負責任。

但事實上, 儘管裴無洙反複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隻要七皇子跟著自己去了北地赴藩,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不讓他回去摻合洛陽城裡的權力紛爭, 原作中那些怨憎糾纏,都儘可當它們不曾存在過了……

可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衝突真發生時, 裴無洙悲哀地發現, 自己腦海中最先浮起的場麵, 還是被廢掉的右手、明德殿中竭斯底裡的質問、以及自己那不知道被鎮到哪裡去的、無處安放的骸骨……

——那些夢境不比鉛塊文字, 實在是太真、太實了。

裴無洙暴躁地想:再這麼下去, 也甭管原男主會不會依照劇情黑化了,整日這麼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她自己的心理狀況恐怕都得先出問題了。

一旦心有芥蒂, 要麼狠下心斬草除根、要麼拋開顧忌毫無保留,宓貴妃那時候給出的兩個選擇,事到如今, 裴無洙才算是真正體悟到了其中的幾分高妙之處。

最糟心的是,即便如此, 裴無洙發現,自己如今仍還是哪個都選不好。

裴無洙可以為了保守東宮太子的身世秘密而放下堅持、下狠手除去在她心裡尚算無辜的左靜然,但同樣的,在東宮太子都還沒有動手前, 裴無洙不可能真就這麼直接殺了如今也“尚算無辜”的原男主七皇子。

但真叫裴無洙拋開顧忌、毫無保留……就是她之前尚且還騙得了自己,但在見到那把黑曜匕時身體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卻早已經說明了一切。

兩邊的事情把裴無洙折磨得心力交瘁, 疲憊得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待得東宮太子送裴無洙到長樂宮前, 乖覺自動地轉身離開後, 裴無洙心神俱疲地邁過大門, 與出來迎她的福寧郡主趙邐文正正打了個照麵。

“洙洙,”趙邐文眉心微蹙,壓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與裴無洙提醒道,“你的臉色好差啊……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就算不想與我說,你就這麼進去了,貴妃娘娘也會問的。”

裴無洙心累得一個字也不想多說,隨手招來一個宮人,示意趙邐文自己問。

趙邐文無奈,先領著裴無洙過去了一偏殿閒坐,待得聽宮人複述了一遍淩河邊的意外變故後,若有所思地靜默半晌,屏退四下,低低道:“洙洙,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阿文,”裴無洙心裡是真的很茫然,喃喃道,“如果一個人,他現在待你很好,當然,你待他更是不差,他待你好也算是合該如此的,至少大多數人看來如此;從表麵上看,你們關係甚是親密……但你心裡總是會害怕有一天他會害了你。”

“儘管他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做,但你就是憂心忡忡,心裡放不下,乃至但凡有一點小事都宛如驚弓之鳥一般,動輒得咎,擔驚受怕,生怕自己做得哪裡不對讓對方心裡不高興了,”裴無洙有些語無倫次了,思維混亂道,“如果是你的話,你會選擇怎麼處理這個情況呢?”

趙邐文的眉心蹙得更緊,猶豫了片刻,謹慎地一一分析道:“這要分幾種情況來說,一要看,對方與我現在身份地位孰高孰低。”

“如果對方身居高位,其實我自己心裡怎麼想反倒是次要的了;做的話,自然是順其意、觀其行,努力避免他對我生出不滿、及至傷害之心,”趙邐文神情恍惚道,“如果我方身份貴重,那自然不必那麼小心翼翼、瞻前顧後了,要麼先下手為強、要麼日漸疏遠……我多半會選前者,你的話,應當就是後者了。”

裴無洙按緊了額頭,苦笑地想:可問題是,現在要她疏遠七皇子的話,得是怎麼個“疏遠”章程……確定疏遠之後對方不會更加快速地黑化麼?

裴無洙最早提出想讓男主閣下母子搬出長樂宮的主意,就是為了以後彼此少打交道,誰也不靠誰、誰也不礙著誰,漸行漸遠啊……之後被宓貴妃毫不猶豫地否了不說,單看那晚與七皇子談話的結果,對方就不像是能自行想通、開心接受自己“被疏遠”這個結果的人啊。

“當然,”趙邐文眉目微動,一針見血地指出,“最重要的是,‘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會覺得對方可能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害了我呢?”

言罷,一副靜待關鍵的從容姿態,隻等著裴無洙開口。

但裴無洙偏偏卻無從解釋,答不上來。

趙邐文的臉色不由淡了淡。

一陣讓人不安的僵持沉默在兩人間彌漫,片刻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裴無洙與趙邐文各自在心裡後退了一步,同時開口道——

“算了,”裴無洙捏了捏眉心,煩躁地打算撕開窗戶紙直接說清楚了,“七弟那邊,我是搞不定了,恐怕還是得靠你再跟之前那樣跟他好好地‘談’一回……”

“洙洙,”趙邐文冷著臉麵無表情道,“你和太子殿下今天是不是……”

二人同時出聲,聽得對方所言,又同時頓住,驚愕難言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不是,”裴無洙尷尬地笑了笑,搶先打破靜默道,“你剛才以為我是在說誰?太子,哈,他不至於啊……”

“你怕誰害了你?”趙邐文簡直比裴無洙更覺得莫名其妙了,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七皇子?你怕他什麼?他有任何值得你去特意忌諱的地方麼?”

“你待他那麼好,他彆說害你了,他要是敢待你有二心,殺了他都是輕的。”

裴無洙答不上來,她總不能說這裡是本,而七皇子現在看著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可憐,日後說不定就能飛黃騰達、榮登大寶了呢……而且小和尚不是還說,七皇子現在都是什麼“六爪黑蛟”了麼?

裴無洙沒法說實話,又不想欺騙趙邐文,隻得眼神遊移地訕訕一笑,轉移話題道:“你怎麼會以為是太子,他不會的,再怎麼,他沒有害我……”

“再說了,就今天發生的事情來說,他有什麼好對我不滿的。”最後一句,是裴無洙惱火地壓在喉嚨口小聲嘟囔的。

裴無洙隻覺得自己都快要被東宮太子的步步緊逼給逼瘋了,東宮太子還不高興?他有什麼可不高興的資格麼?

裴無洙想想都煩,快要被那件事給煩死了。

“洙洙,”趙邐文靜默半晌,突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原地焦灼地踱了兩步,忍無可忍地爆發道,“我有時候,真是不知道你腦子裡究竟都是在想些什麼啊!”

“就拿今天的事情來說,你是怎麼想的,不在意太子殿下的態度反應,”趙邐文深深吸了一口氣,遏製住心口的暴躁,難以置信道,“反而覺得七皇子會生出不滿?還擔心他為此而在日後記恨上你?”

趙邐文隻覺得她和裴無洙之間一定有個人不正常,不然絕不至於說起話來竟然雞同鴨講到這地步了。

“不是,你能告訴我七皇子有什麼值得他不滿的麼?是,他送的賀禮是被你弄掉到淩河裡了,可那也不是你故意的。”

“要怪得怪八皇子那一撞,他要非得跟一個七歲小孩兒計較,那我可真是無話說了。”趙邐文惱火道,“更何況,那既然都是他給你的賀禮了,自古以來,東西送出了手,怎麼處理就是主人家的事了,彆說你不是故意的,就是真看不上,扔了又能怎麼樣?”

“這禮也不是你非得逼他送的、東西送出手就得做好被人挑挑揀揀的準備,你不喜歡還高高興興地收下,那是你顧情分、講禮數,什麼時候得是必須應當的了?”

“那是不是以後什麼潑皮破落戶送來的東西,我們都得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收了?”

“他心裡如果對那東西真那麼的在乎在意,作什麼還要送出來給你?自己留著用算了,好像誰稀罕一樣,”趙邐文冷冷地厭棄道,“送出來了就非得要主人家高高興興地收下,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

“外麵的人給你送東西,不都是挖空心思送你喜歡、還生怕你不要麼?你原來理得不是也挺清楚的麼,什麼時候你還得要看著送你東西的那些人臉色行事了?”

“他送的那是什麼奪天地造化而生的奇珍異寶麼?就是看不上他送的禮還不行了?”

“話也不能這樣說,”趙邐文明顯盛怒,裴無洙不敢掠其鋒芒,隻得虛弱地反駁道,“七弟總歸是不一樣的,你也不好拿跟外麵那些不相乾的人跟他比。你想啊,要是你送的東西被我弄毀了……”

“我當然會不高興,但我至少知道你決不會是故意的,怎麼可能會因此而遷怒記恨你?”趙邐文聲色俱厲地低喝道,“而他如果敢因為這種事情就輕而易舉地怨恨上了你,那就是他狼心狗肺、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比外麵那些不相乾的人還不如呢!”

“至少外麵那些人,隻是一心巴著求著你辦事,可還真不算欠過你多大的恩情。”

裴無洙怔然半晌,一時無言。

“反倒是太子殿下那邊,”趙邐文擰緊了眉心,憂心忡忡地試探道,“他今天一日之內往長樂宮跑了兩趟,你們就這麼一來一往地反複折騰……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啊?”裴無洙恍然回神,神思不屬地喃喃道,“我們,嗯……我們發生了一些衝突,有了點分歧,呃,就是吵了一架,但現在也應該算是暫時和好了。”

“衝突”、“吵架”、“應該算是”、“暫時和好”……這幾個詞聽得趙邐文眉心狂跳,真是有被裴無洙氣得無話可說了。

“洙洙,”但凡換了除了裴無洙之外的任何一個人,趙邐文這時候早無情地冷眼旁觀、抑或者直接開嘲諷罵人了,再不會像現在耐著性子一一與人掰扯清楚了,“我們兩個之間有了分歧矛盾,拌兩句嘴,那叫作‘吵架’。”

“但你和太子殿下……你不能還隻把這種事情單純地隻看作是吵了一架那麼簡單啊!”

裴無洙懵懵懂懂地抬起眼,腦子被趙邐文這段繞來繞去的話說得有點懵。

——在裴無洙心裡,確實是把先前與東宮太子的所有分歧都定義在“吵架”這一步上的,她是不覺得趙邐文舉得這兩個例子有什麼區彆。

“有些話,我說了怕你不高興,但想一想,貴妃娘娘多半是不會與你說這個的,那這惡人還是叫我來做了吧,”趙邐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抿了抿唇,焦慮道,“洙洙,你們現在都是十幾近二十的年紀了,不是小時候兩三歲,打一架、吵兩句嘴都沒什麼,小孩子打打鬨鬨的都很正常,沒有人會記仇的……但現在不是了。”

“你知道,不被帝王看好的臣子,日子能過得有多艱難麼?”趙邐文眉心緊蹙,神色間難掩恐懼,不安道,“你沒看過我們家最艱難的那段日子,我說句心裡話,比你和貴妃娘娘當時在普華寺還遠不如……至少你們那時候不至於整日提心吊膽、怕過了今天就沒了明天了。”

“我們馬上就去雍州了,”趙邐文低聲下氣地安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祈求地對著裴無洙哀求道,“就一年半載的,你就是真的對太子殿下有什麼不滿,也多在心裡克製一二,暫且忍一忍吧……你現在能靠陛下,可陛下終究是要走在你前麵的。”

“等到陛下走了之後,我們想在雍州過自己的安生日子,沒有太子殿下的默許是不可能的啊洙洙。”

裴無洙聽得微微一怔,心裡浮起的一個念頭,竟然是——

“我以為你心裡很不待見太子的,”裴無洙麵容古怪道,“而對著七弟的時候,你反倒還算是溫和柔善了很多……”

“我對七皇子沒什麼可滿意、或者不滿意的,”趙邐文冷冷地直接道,“我待他好,隻能是因為一個原因:他對你尚算忠心,不錯,希望他能繼續儘心效忠……但他倘若有朝一日真敢傷害了你,洙洙,心軟下不去手的,從來就隻有你一個人。”

“我對他可並沒有分毫的情麵好講。”

“再者,他今天的行事,也實在是太不應該了,”趙邐文怫然不悅道,“他這樣是要給長樂宮招災的……至於太子殿下,這是我待不待見他的問題麼?”

“我們全家上下,有哪一個是真心很喜歡陛下的麼?但誰又敢把話放到外麵透出來半個字?不過是當著你發發牢騷罷了。”

“你原來不是理的很清楚的麼?”趙邐文很不滿意裴無洙還會問這麼幼稚可笑的問題,惱火道,“‘我們可以對陛下心裡有意見,但我們不能把這意見表現出來,至少不能叫陛下他本人知道,這不是為了旁的,隻是出於自保,不至於叫陛下知道了,反過來先對我們不滿’……這是你當初曾一遍一遍說與我聽過的道理。”

“但是,”裴無洙頭顱微垂,低低地堅持道,“我哥和父皇……是不一樣的。”

“在我心裡,他和你是一樣的,我們,我們隻是有了點分歧,但他不會害我的。”裴無洙不知道該怎麼與趙邐文說,這一點,她其實心裡很早便隱隱有預感了,並不是在東宮太子對她開口說了所謂的‘愛’之後。

就像裴無洙很堅信,隻要宓貴妃不知道自己是半道上身的西貝貨,那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宓貴妃都絕對會護著自己、站在自己這邊、絕不可能來害自己的。

而同樣的,隻要不涉及建安侯、秦國大長公主和柔嘉公主,趙邐文是永遠不會對裴無洙心生歹意的……

那一般的,裴無洙曾經很認真仔細地想過,究竟得發生怎樣的情況,東宮太子才會對她心生殺意呢……裴無洙發現,自己竟然很難想象那個場景。

隱約猜測的,或許得是到動搖、威脅對方皇權根基的那一步吧,但裴無洙閒著沒事乾也不會莫名其妙去做那個啊,她很有自知之明,把皇位拱手給她她都未必能處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