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決斷(2 / 2)

穿成寵妃之子 洛陽有梨 14871 字 4個月前

事實上,若非出自於對東宮太子的某種堅信與安心,裴無洙就是再一廂情願,也不可能那麼毫不猶豫地一腳踩進那泥濘一灘的混亂秘史裡。

難道裴無洙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想過,有朝一日東宮太子知道了,會不會殺了她滅口麼?

但即便是在二人毫無溝通、裴無洙不明確對方的心意,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馬甲早在對方麵前掉了個徹底、還以為自己在東宮太子那裡還是個有皇位競爭力的弟弟時……裴無洙都沒有切實懷疑過這一點。

他不會害我的。

至少不會因為這種事。

他應該是懂我的。

這是一種很難以言明的安心感,但裴無洙就一直是這麼堅信著的。

東宮太子曾向裴無洙要求過一個“坦誠”,裴無洙雖然事情過去後就把忘得差不多了,但並不代表她當時那些話就真的是信口隨便說說、跟一貫糊弄真宗皇帝一樣隨便糊弄東宮太子的。

裴無洙那時候對東宮太子自我剖白道:“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就好,就是可千萬彆辜負我。”

“畢竟,我是真的真的很仰慕你,如果有一天連你都討厭我的話,我會非常非常傷心的。”

裴無洙當時用的是“仰慕”二字。

到如今……她心裡,其實也還是一樣的。

裴無洙就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東宮太子後來竟然會……會喜歡上她。

這一點真是越想越魔幻,怎麼想怎麼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趙邐文卻是聽得一陣無力,真想揪著裴無洙的耳朵讓她腦子清醒一點了,“可是你怎麼想不重要啊,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他心裡怎麼想的……洙洙,答應我,不要再跟以前那樣隨便鬨脾氣了好不好,有些時候,忍一時之氣,我們能便宜很多事。”

裴無洙苦笑連連,壓根沒法辯解,她現在跟東宮太子的分歧矛盾,壓根就不是她忍不忍得了“一時之氣”的問題。

“旁的不提,”趙邐文瞧出了裴無洙麵上沉默的拒絕,按了按額角,一退再退道,“就是你再怎麼生氣,也不應該直接對太子殿下動手吧?”

裴無洙驚愕抬眼。

“太子殿下就頂著那一個巴掌印走來走去,”趙邐文簡直想撬開裴無洙的腦殼看看裡麵晃蕩的都是什麼了,明明往常在旁的很多事情上都沒有今天這麼遲鈍的啊,“你就還真那麼眼睜睜的看著?”

“當然,你要現在告訴我,那一巴掌不是你給的,我向你道歉,是我想岔了,把你想得太逾矩放肆了。”

裴無洙心虛地避開了趙邐文炯炯有神的目光,喃喃自辯道:“這不能怪我,是他當時說的話實在太氣人了……讓他自己來說,他挨那一巴掌也是活該。”

“我當然知道你動手肯定有你的理由,”趙邐文眼前一黑,見裴無洙事到如今還認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隻覺徹底的忍無可忍,脾氣完全爆發了,“但是洙洙,你動了手,就是完全的不應該,往大了說,那都是‘大不敬’了!”

“就是陛下再怎麼寵愛貴妃娘娘,你能想想貴妃娘娘對陛下動手的模樣麼?……你簡直是不要命了!”

“是,太子殿下現在是不跟你計較,但誰又知道那究竟是因為他德行好、發自本心地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對,還是純粹看在陛下的麵子上,隻一味是在忍耐你的驕縱無理呢?”趙邐文異常惱火道,“又有誰知道,將來陛下百年後,他會不會再與你追究這些事呢?”

“我打個可能會叫你覺得自己被冒犯了的比方,《韓非子說難》上載,靈公待彌子瑕,喜愛時,時是‘孝哉!為母之故犯刖罪。’、‘愛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後來不喜歡了,就成了‘是嘗轎駕吾車,又嘗食我以餘桃者。’”趙邐文煩躁道,“這還是男人床上那檔子事,所謂床笫歡情,他對你那所謂的‘兄弟情分’,能跟這個比麼?那個彌子瑕最後又落了個什麼好下場呢?”

“龍有逆鱗,不可嬰之,”趙邐文最後耐下性子,緩緩教導裴無洙道,“你縱是有一百、一千、一萬個道理,都萬萬不該對著太子殿下動手啊!”

“是,他現在是還不是皇帝呢,想來你也不敢直接對著陛下動手……但你也總得想想以後啊!”

裴無洙被趙邐文說得一陣失神。

其實正如趙邐文所說,裴無洙動手時,是真沒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過分。

後來東宮太子還真頂著那一巴掌印跑出來、到淩河邊上堵住裴無洙,給她送了那個懷古扣……

裴無洙不知道對方是忘了處理臉上的傷痕還是故意想唱苦肉計了,但當時的她心裡正煩不勝煩。

裴無洙本是慣於隨波逐流的性子,實在是不怎麼忍受得了太偏執頑固、怎麼也說不通的人。

但偏偏東宮太子和七皇子兩個人現在又都是。

當時裴無洙被兩邊煩的,真是一個都不想多搭理了。

於是裴無洙就私心把東宮太子臉上的傷當成了後者,故意不想去多理會了。

如今想來——

裴無洙一會兒想:彆說宓貴妃了,連鄭皇後敢對真宗皇帝動手的場景,她都難以在腦海裡自行想象出來。

一會兒又想:好像確實是自己錯了,有話說話,家暴總是不對的……

而且打人不打臉,她那一巴掌,當時心裡真是惱火極了,手上也沒留力氣,估計得好多天消不下去了。

想想東宮太子頂著一個巴掌印召見臣工議事的場景,裴無洙就覺得一陣窒息與後悔。

但一會兒又止不住去想:可要是這樣的話,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意思呢……

東宮太子是君,裴無洙是臣,就像趙邐文說的那樣,裴無洙不可能真跟東宮太子鬨翻了還全身而退得了……她乾脆什麼也不用想,還糾結什麼,躺平任睡算了,反正裴無洙也反抗不了。

裴無洙想到這裡,也算是徹底想不下去了。

一想到兩個人最後真走到一方強取豪奪、另一邊被動承受的份上……裴無洙是真覺得心如死灰。

裴無洙不想再跟趙邐文談論東宮太子相關的任何事情了,隻心煩意亂地敷衍道:“這回是我衝動了,我記住了,以後不會了……阿文,我們還是先說說七弟的事情吧。”

“他還有什麼好說的,”趙邐文如何看不出裴無洙的敷衍,有心想再點她幾句注意分寸,但看裴無洙那副抗拒溝通的模樣,隻得忍著脾氣怒氣衝衝地回道,“我原先是不知道你心中竟然對他有著這麼深的芥蒂,今天算是清楚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殺了他你定然是不肯的,”趙邐文厭煩地冷聲道,“那就讓他滾遠點,彆礙著你的眼。”

“我有什麼可礙眼不礙眼的,”裴無洙連連苦笑,“不過我確實……平衡不了自己待他的心態,讓他繼續跟在我身邊,遲早有一天,我們兩個裡麵得先崩潰一個。”

“我確實有想過把他安置出去,”裴無洙愁眉苦臉道,“但問題是,一來我沒想好得如何安置才行,二來我恐怕他自己也未必有多願意……到時候他不情願,那也不能強按牛頭喝水啊。”

“你又為什麼非得要留給他自己選擇的機會呢?”趙邐文簡直不知道該說裴無洙什麼好了,事實上對方會在七皇子身上花費這麼多的心神、還隱隱會有些害怕七皇子,這兩件事都叫趙邐文完全無法理解。

“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想不明白,趙邐文索性也不試圖理解裴無洙了,直接不耐煩道,“這事你彆管了,把人叫過來,我與他談一談。”

七皇子是直接穿著那身下了淩河後淋漓滴水的衣裳進的偏殿。

他一進來,裴無洙就皺緊了眉頭坐直了身子,不怎麼高興地問七皇子與他身後跟著的宮人道:“怎麼不先換身衣裳再過來?”

跟著的宮人不安地看了看裴無洙,又看了看七皇子,訥訥不敢言。

“無妨,”七皇子麵色青白,身子搖搖欲墜,臉色卻還是很平靜的,隻低低道:“聽聞郡主找我,就先過來了。”

“先讓太醫給你把把脈,”不待趙邐文開口,裴無洙又一次搶先,斷然道,“這邊不急,你換身暖和衣裳再過來……彆真給折騰得落了個風寒下來。”

七皇子抬眸,深深地凝望了裴無洙一眼,默不作聲地依言下去做了。

趙邐文等得不耐煩,隻在邊上無聲地冷笑了一聲。

裴無洙看趙邐文這神色就知道要糟,有心想勸她一會兒言辭溫和點,但兩人今日內幾番意見不合、不歡而散,裴無洙剛要張嘴,趙邐文直接背過身去,鬨脾氣不想理會她了。

果不其然,七皇子第二回過來,甫一進門,人都還沒站定,趙邐文直接冷笑著寒聲質問道:“七弟,你是覺得長樂宮和你五哥在宮裡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舒服了,有心想給大家都找些不痛快麼?”

七皇子臉色霎時一白,僵立半晌,才喃喃自辯道:“不,不是的,我……我隻是想拿回我自己的東西罷了。”

“什麼叫‘你的東西’?”趙邐文覺得自己真是難以理解他們這些人了,“你送出來了,到底是算你的還是算你五哥的?”

“要是你真那麼看重,作什麼要送出來?就是今天沒事,改天一個不慎給你弄壞了呢?”趙邐文冷著臉道,“要是你願意送給你五哥了,你今天在淩河邊上,可是聽他的話了麼?”

七皇子訥訥答不上來:“我……”

二人無聲僵持半晌,七皇子最後也隻喃喃道:“我隻是想把它撿起來罷了。”

——雖然或許沒有任何人在意,但那確實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賀禮了。

七皇子心底隱隱泛起一種無根無由的痛苦。

“是,它重要,它是你的一片心意,”趙邐文麵無表情,語調平平,也並不帶有絲毫的個人情緒,但偏偏就是這麼平平靜靜地念出來,就多了三分諷刺之味出來,“你的心意總是重要的,所以為了它,你不惜當眾頂撞吩咐人下水幫忙的太子殿下。”

“你怕是不知道,旁人看你對太子殿下心有不滿,不會覺得是你怎麼樣,隻會當是長樂宮對東宮心有不甘呢。”

七皇子的臉色霎時更白,惶惶然地看了裴無洙一眼,喃喃自辯道:“並不是我有意要去頂撞太子,隻是他,他當時……”

“太子當時態度如何,是你能管得了的麼?”趙邐文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七皇子,無聲冷笑道,“怎麼,太子看不起你,你就受不了?……我竟不知,你的氣性有如此大。”

“若我們個個都跟你一樣,那豈不是當初貴妃娘娘在承乾宮就該不顧場合地與皇後娘娘大吵大鬨撕破臉、拂袖而去?”趙邐文也真是納了悶了,裴無洙腦子缺根筋也就算了,怎麼往常看著還好的七皇子今日也是如此的拎不清,“是,太子是看不起你,但是那又怎麼樣?”

“太子看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哪個跟你一樣敢當著這麼多的人麵頂撞他?看不起你的人這世上也多了去了,你要個個去跟人家計較起衝突麼?你算計得過來麼?更何況,”趙邐文嗤笑道,“太子那哪裡算是看不起你,頂多就是沒把你的意見、想法當回事罷了。”

“就是再退一萬步,你記恨太子不在意你的想法,所以不想要他的幫忙,但你當時執意下水,那麼多的宮人陪著一起,你考慮過他們的態度想法麼?”趙邐文步步緊逼道,“不,你沒有,你五哥勸了你幾次,你隻道讓他們先回去,你一個人可以的……嗬,你一個皇子在淩河裡出了什麼事,哪個宮人擔待得起?哪個不得提心吊膽地陪著你?”

“你自己都尚且沒把下麵的人當回事,你憑什麼要求上麵的人非得要把你當回事呢?”趙邐文冷漠道,“七弟,你不覺得,今日這事,你做得實在是太過愚蠢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