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生養(2 / 2)

但媽媽當時在生病……人生病了,想不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可我沒病,裴無洙想,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叫自己的孩子,在將來的某一天,也同樣憤憤不平地心裡怨恨念道:為什麼就我沒有母親呢?

我娘哪裡去了?如果她不愛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呢?

如果有了孩子,裴無洙很難主動開口提離開。

但一旦日後裴明昱再有了彆的女人,強行留下,折磨的又是裴無洙自己。

所以……不能生,絕對不能生,就是懷了也不能生下來。

裴無洙定定地心裡安慰自己道:不怕,不是還有李沅麼?

珺姐姐當時四個月的孩子都能熬得住拿下來,就算日後真有了個萬一,她也可以的……

東宮太子卻並不清楚裴無洙這一時片刻的,小腦袋瓜子都轉轉悠悠地想了多少東西。

見裴無洙神色驚惶、臉色煞白,心中微微一疼,有些酸楚,更還有些後悔。

明明知道她還小、心裡本來也並不如何情願……自己又何苦非得現在就去逼著她想以後的事情呢?

東宮太子喟然一歎,心中再沒了分毫旖旎悸動,隻餘一片酸軟。

“那就不要,”東宮太子抬起右手,輕輕地揉了揉裴無洙的腦袋,柔聲道,“你不想,那我們就不要。”

迎著東宮太子微微笑著的包容眼神,裴無洙心頭霎時劃過一抹難言的愧慚。

“哥哥,”裴無洙滿心歉疚地呆呆道,“我想,我心裡是很喜歡你的,隻是孩子的事,我,我又實在是沒……”

從有意無意地開始向東宮太子要一個“平等”起,裴無洙就隱約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栽了。

確實,從本心而言,裴無洙是認定“人生而平等”,不會因為對方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皇帝、太子,就自覺相較之下,自己是低人一等的。

但同樣的,來了大莊這些年,裴無洙也沒天真到把她的“平等”、“自由”之說真掛在嘴邊、時時刻刻要求人人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裴無洙會向真宗皇帝要一個“平等”麼?真宗皇帝就是再寵愛她,裴無洙也心知,不可能的。

她也壓根從沒有那麼想過。

甚至是原來的東宮太子,即便那時候的裴無洙和對方關係混得再熟、再好,在心底裡,她還是有些畏懼這位兄長的威嚴、不敢隨便輕易冒犯的。

——最早在鄭國公府的時候,莊晗可就隻簡單提了一句裴無洙醉酒,東宮太子會不高興的話,裴無洙登時就嚇得一下子精神又清醒了。

但裴無洙現在和東宮太子在一起了,往常某些早習慣、早默認的東西,她又開始方方麵麵、寸寸角角地看不慣了。

她不願意接受對方太多的安排與施舍,但朝堂上的政事,又沒有辦法去肆意任性。所以裴無洙要告訴東宮太子,更是告訴自己:這件事你幫我,隻說明你現在已經是個合格的“賢內助”了……本就是應有之義。

她也再不高興仰著頭和對方說話了。

也一定要按下對方,以彰顯自己身為“一家之主”的尊嚴。

……

……

還有其他許多許多。

說起來都是細枝末節很小的事情,但也很快讓裴無洙意識到:在東宮太子溫水煮青蛙的溫柔攻勢下,自己早已潛移默化地隨之改變了許多想法態度。

她確實是喜歡裴明昱的,所以看著對方明顯失望而又按下失望安撫她的時候,裴無洙會心生愧疚。

但也僅止於此了。

東宮太子笑了笑,俯身輕輕親了親裴無洙的嘴角,溫柔道:“不著急,慢慢來……隻聽前半句,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隻是這麼一通折騰,二人間早沒了一開始的旖旎氣氛,東宮太子溫柔地撫了撫裴無洙的背,起身去繼續取多寶閣上的印璽下來。

裴無洙呆呆地在美人榻上靜坐了片刻,也起身跟著走到了埋首於案幾間的東宮太子身前。

“陸愷文馬上就走麼?”裴無洙隨意地瞥了兩眼,既然東宮太子沒有刻意避開自己,裴無洙也不想再顯得像之前那樣客氣生分了,順口問了句,“這麼急,年節裡就出發麼?”

“嗯,”東宮太子微微一頓,略沉吟了下,笑著答道,“事實上,他現在是‘已經’走了……隻是批文還要多走流程,在兵部耽擱了些。”

“現在過去,對於嶺南蠻亂,正是最最好的時機,”東宮太子沒有多說,隻微微笑著告訴裴無洙道,“真等到過了年再動身,卻是又拖得有些麻煩了。”

畢竟是上輩子打過一次的地方了,東宮太子的那句“三月前戰事可定、嶺南可安”,可不僅僅隻是為了糊弄梅敘而信口胡說。

戰事上的東西,裴無洙不懂。

但她想了想,就算不論那個神神道道的國師卿儔究竟有沒有給東宮太子說過什麼、說了多少……單就她回宮以來這六七年看,如今大莊境內,但凡需要動身離開洛陽處理的政務大事,真宗皇帝一貫都是命東宮太子代帝出行、安撫處理的。

所以,嶺南的話,東宮太子說了那樣最好,裴無洙一個外行,自然更不會提出什麼異議了。

兩個人之後又漫聊了一些朝堂上的大小事務。

鬆鶴堂改革規製後,要想好好地興辦起來,很多官麵上的應酬是必不可少的。裴無洙也不可能再跟過去一樣,隻混跡在一群便宜紈絝裡吃喝玩樂。東宮太子有心帶她,便就此順著手上正在處理的事務,一一點撥了裴無洙不少。

最後離開東宮的時候,已經快是掌燈時分,裴無洙一個人走在淩河邊上,真還彆說,這天陰下來之後,冷冰冰的河道邊上,涼風一陣接一陣地刮過,乍一感覺,還是有點滲人的。

尤其是順著風聲,有嗚嗚咽咽的哭聲,自遠方斷斷續續地傳來。那哭聲尖利淒異,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如同一把尖利的指甲在平滑的桌麵上刮來刮去,叫人聽了,刺耳又不適,一下子把裴無洙給麻到了。

待再繼續往前多走了幾步,突然又有兩三朵陰滲滲的綠火,伴著白煙,突然從不遠處黑糊糊的幽僻角落裡猛地冒了出來!

裴無洙頭皮發麻,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低低地抱怨道:“都快過年了,誰這麼不長眼睛,在宮裡給人燒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