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於高空的月亮散發出柔和光芒,照亮此地約三秒後,重隱於黑暗。
等那抹虛幻的影子隨著光的消失而消失在他們視野裡,玩家們才終於能挪開注視著上空的視線。
吐氣聲此起彼伏,大團子癱倒在地麵上，方才那場對視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他望著上方的黑暗,第一次覺得黑暗如此讓人安心。
“剛才那個……”凱撒沒敢再往上看，他視線遊離在四周，掃過囚籠,在虛無的黑暗中也察覺到了安心，讓他勉強能繼續自己的話：“好可怕。”
“就看了他一眼，我覺得我已經死了。”白熾燈哆哆嗦嗦道：“這難道就是我們要麵對的終極boss？”
“如果是這樣，那我選擇放棄。”地裡黃躺在地上,臉色煞白道：“這還打什麼？看了一眼就直接喪失戰鬥力了。”
“情況應該不至於這麼糟糕。”小白菜躺在另一邊,生無可戀道：“不然這個遊戲副本就真的太變態了。”
“你看他看了我們半天，也沒動手,說不定是友好的NPC呢？”
現場沉默了幾秒,黎以深吸了口氣,沒讓自己跟著癱倒在地上：“不可直視神。”
不可直視……玩家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忽而反應過來。
“這……是個神？哪個神？”
“我們在光明神殿,你覺得是哪個神？”
“這就過分了吧？神殿強大成這樣我就不說了,現在光明神還親自下場？”
“這真是個中級副本嗎？我怎麼覺得咱們像是誤入了最高等級的副本啊？為什麼能難成這樣啊？”
“我就想好好玩個遊戲，我容易嗎我？”
玩家們被黎以的暗示擊潰了心理準備，一連串的抱怨聲響起——和神殿為敵,算是應有之意，但如果敵人中還包括光明神的話，那就未免太過誇張了。
誰能打敗一位神靈呢？
於燈是唯一一個仍站在地上的人，他仰頭看著上方，仿佛要透過上方的無儘黑暗，窺探到黑暗後注視著他們的那位神邸。
他腦海裡有太多疑惑，這抹人影的出現顛覆了他之前的判斷——他並不認為這個世界能容納一位神靈——彆說光明神了，就算是隕落後的命運女神，他也不覺得對方能降臨在這個世界。
教皇之前所說的話——光明神意圖徹底降臨到這個世界——在他腦海裡飄過，悉尼最後的那句話隱隱浮現“塔底第八層關押著一位神靈”，以及這無儘黑暗裡禁止一切技能生效的特殊性，三者牽引著某個出乎意料的真相，在黑暗後若隱若現。
“我再看一遍。”於燈禮節性的通知了他們一聲。
抱怨聲為之一頓，玩家們三三兩兩的遮住了自己的視線，避免再遭遇方才那般猝不及防的對視。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月亮從黑暗中冉冉升起，驅散黑暗的幕布，顯現出黑暗之後的身影。
就恍若黑暗是真實存在的夜空般，月亮懸掛於上空，將四周的虛空照亮。
虛空就是虛空，沒有任何東西存在，好似浩渺宇宙間，隻有於燈他們腳下踩著的方寸之地是唯一一片現實。
於燈仰頭看向月亮，在月亮之後，無儘黑暗之間，有一抹人影，微垂首，注視著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存在，未曾改變。
人影就是人影，沒有高矮胖瘦，也沒有外形之類的概念，他出現在人們視野中時，人們就知曉，這是一抹人影。
一個未曾變化，始終注視著此處的影子。
月亮一閃而逝，光從空中消失，世界再度歸於黑暗，影子也隨之隱匿。
於燈方才察覺自己從始至終都屏住了呼吸，而此刻影子消失，他才如釋重負的深吸了幾口氣，從窒息中緩了過來。
“怎麼樣？”黎以問他。
於燈的呼吸漸漸歸於平靜，他梳理了下思緒，再開口時，語氣篤定：“那不是光明神。”
雖然他還沒說理由，但這句話一出口，玩家們中就瞬間響起了一片鬆了口氣的聲音。
於燈停頓了下，繼續道：“你們覺得我們現在在哪？”
玩家們四處打量了下，凱撒率先開口：“異端裁決所？”
大團子不確定道：“塔上第三層？”
小白菜放棄思考：“還能是哪裡？”
“塔底第八層。”於燈盯著上方的黑暗：“關押著最可怕異端的那一層。”
“最可怕的異端？”大團子跟著朝上方看去。
“不是指……”凱撒也朝上方看去，黑暗映入眼內，讓他鬆了口氣：“那家夥吧？”
“那他還真是友好NPC？”地裡黃跑偏了思緒，大喜道。
他的話一出口，躺倒在地上的玩家瞬間恢複了精氣神，挨個從地上爬了起來。
“真的假的？”“還有這等好事？”“你說起這個，那我可來勁了。”
“所以，接下來我們做什麼？”
“把他救出來？”
於燈看了眼躍躍欲試的玩家，不得不提醒他們現實的殘酷：“雖然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如果敵人和敵人的敵人強大到這種程度，那我們在他們眼裡也隻是螻蟻……”
“你們會和螻蟻做朋友嗎？”
玩家們的興奮瞬間消散了一大半。
“但起碼他不是敵對NPC吧？”大團子的快樂十分簡單，對方不是敵對NPC就足以讓他鬆一口氣了。
於燈沒對此發表任何評論，他扭頭看黎以，黎以正在看他。
“所以，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黎以看了眼周圍，問於燈道。
於燈慢悠悠的躺到地上，安詳的看著上方的黑暗：“等。”
“等誰？”
“等敵人的敵人。”
“彆繞圈子了，有話快說。”
“等菲爾德跟教皇他們。”
玩家們再度來了興趣。
“等等，敵人的敵人……這個意思不會是……”
黎以反應迅速：“他們的目的是救出被關押在塔底第八層的異端？”
凱撒反應迅速：“他們之前和我們合作的借口是……推翻偽神統治，讓他們的真神上位？”
黎以跟凱撒對視了一眼，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他們的真神是關押在塔底第八層的異端？”
現場再度陷入了沉默。
玩家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沒明白方才那家夥到底是不是神靈。
“我們是分散注意力的誘餌？”黎以迅速理順了整個邏輯：“他們從一開始就把我們賣了，為了方便他們的營救計劃？”
於燈仰頭看著上方的黑暗，言辭謹慎：“這都是我的猜測，具體是不是這樣，就看等會菲爾德會不會出現在我們麵前了。”
“你猜那個人影到底是不是神靈？”
“我猜……”於燈短促的笑了下：“我猜，這個世界沒有真神。”
“那家夥是什麼？”
突兀的強光從上方亮起，於燈伸手遮住了眼睛，黑暗飛快崩塌，嘈雜聲響起，夾雜著他們熟悉的聲音。
“神之權杖，淨化一切不淨之物。”
在強光中，玩家們被迫失去了視覺，無法窺探周圍一瞬間的巨變，深淵扭曲，閃現過幾縷現實的影子，在跟強光的對峙中，最終扭曲成奇特模樣。
於燈望著自己的手心，在嘈雜中，輕聲回答了那個問題：“我猜，他是一抹影子。”
“什麼？”黎以隱約聽見於燈說了句什麼，但此處太過嘈雜——祈禱聲，吟唱聲，兵刃交接聲，混做一團，以至於他沒聽清對方的話，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於燈笑了笑，提高些音量道：“沒事，我們等的人來了。”
看出來了，這種上來就一個強光閃瞎人的作風，除了菲爾德就沒彆人了。
那些嘈雜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了，於燈側耳聽了一會，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有玩家及時跟他彙報了目前情況。
“這裡好像發生了變化……”他的話才說半句，有人打斷了他。
“你怎麼看見……不用說了，我也死了。”原本就是幽靈狀態的玩家們無非是再度變回幽靈，但跟著於燈來的那幾個不是幽靈的玩家，也沒有幸免，接二連三的紛紛遇難。
於燈下意識的反應比他的思緒更快。
他飛快的點擊了退出遊戲的按鈕，隨大流的變成了幽靈模樣。
幽靈狀態下，強光的刺激沒有那麼強烈，讓他勉強能從透過光影中看到戰場中心的戰鬥場景。
他先掃了眼四周，很好，整整齊齊的，所有玩家都變成了幽靈，顯然在那兩方的對峙中，被殃及的他們壓根沒有反抗餘地，直接成了炮灰——這也就是不會真正死亡的玩家，換了任何一個其他種族，在眼前這種情況下，都得橫屍當場。
於燈往地上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安詳的死亡姿態，他端詳了幾秒，反應過來正事，抬頭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環境發生了極大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