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寂靜。
於燈注視著對方，眼見國王額頭冒出了大顆汗珠，表情一抽一抽的，好似下一秒就會發病，又含笑打破了沉默：“不過是聊聊天，不用緊張，吃甜點，吃甜點。”
國王鬆了口氣，一抽一抽的表情平靜了下來，露出個勉強的笑，伸手拿起甜點，也沒看是什麼，就飛快的往嘴裡塞。
玩家們不知道為什麼也鬆了口氣，筆挺的脊梁稍稍彎了幾分，有玩家靠到了椅子上，發出“吱呀”一聲，他瞬間坐直，下意識的朝於燈的方向看去，注意到對方並未投來視線，才鬆了口氣，但筆挺的脊梁這次是怎麼都放鬆不了了。
於燈含笑看著對方吃完了手上的甜點，才再度開口：“既然你們幾乎一統大陸，那麼……”他停頓了下，提起茶壺給對方倒了杯茶：“噎著了？喝點水。”
國王無聲的拍著自己的胸口，盯著緩緩注入茶水的杯子，茶水蕩漾，晃悠出一圈圈的漣漪，倒映出於燈麵帶微笑的臉。
他無聲的打了個寒顫。
於燈將茶杯推到他麵前，才接著話茬道：“那你們一定有世界地圖吧？”
國王看了眼身後的侍女，侍女急匆匆的朝外走去，片刻後又抱著一卷畫軸急匆匆的回來。
桌子被清空了，畫軸被推開，緩緩露出地圖的模樣。
玩家們在於燈身後眼巴巴的盯著看。
地圖十分詳細，幾乎標注出了所有已知的國家，地圖延伸的痕跡在最邊緣中斷，展現在於燈他們麵前的是一個平麵的大陸，儘頭之處是沒有標注的空白。
於燈瞥了眼世界頻道。
大團子：他們確定探索完了嗎？空白處是什麼？
凱撒：這個地圖看起來……很規整啊。
地裡黃：策劃肯定偷懶了！
小白菜：如果世界真的被探索完了，那這個世界可有點小。
白熾燈：不能因為地球是球形，你們就要求所有生物都生存在星球之上吧。
凱撒：你這麼一說，我有個問題，不生活在星球之上，那還能生活在哪？
白熾燈：你們對宇宙的了解太淺薄了，你們周圍的星球大多是圓形，不代表其他生物可生存的環境也大多是圓形……
地裡黃：咱們能不能彆在遊戲裡探究現實的合理性了？
於燈收回視線，問國王：“這片空白？”
國王語氣慎重：“是深淵，被汙染的魔獸們的溫床。”
於燈伸出手，繞著整個地圖虛劃了一圈：“整片空白，都是深淵？”
國王點頭。
玩家們看出了什麼，湊近環顧地圖。
“可是……大陸周圍都是空白吧？”
“所以大陸是被深淵包圍著？”
“不對，應該說，這個世界被深淵包圍著。”
玩家們的詫異中夾雜著興致勃勃，對這個新發現充滿了好奇。
而國王的平靜中卻飽含對現實的冷淡。
“那是神的榮光無法觸及之地，是一切生物無法生存之地，是被遺棄的世界。”他如此說道。
玩家們的議論聲一頓，目光在於燈和國王身上來回幾遍，悄無聲息的退回了最初的位置。
於燈點了點這張地圖的中心位置，也就是尼瓦雷王國所在之處，平靜的否決了他的話：“不止是那裡，還有這裡。”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被遺棄的世界。”
“不可能，神靈庇佑著我們，他的榮光籠罩著世界，正因為他的存在，才叫深淵裡的那些怪物，無法吞噬這個世界。”
“原來他是這麼傳教的。”於燈恍然大悟道。
國王有些疲倦的糾正他的話：“不是祂，是祂們。”
於燈頷首，平靜反問：“既然如此，那你們做好開戰的準備了嗎？”
啊？話題是怎麼跳到那裡去的？玩家們不解的左右瞄了眼。
“開戰？”國王的語調微揚，顯然也十分詫異他的說法。
“既然是被神庇佑的榮光，神靈已死，那你們做好麵對魔獸們的準備了嗎？”於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才慢悠悠問道。
國王楞了幾秒，下意識道：“神靈會庇佑我們的。”他反應過來，更正自己的話道：“我是說，雖然光明神已死，但其他神靈……”
“說起這個。”於燈打斷了他，不知從哪掏出份文件，遞給了對方：“這是關於神靈以及傳教的規定。”
國王不解的接過紙張，翻了幾頁，還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任何違反這些規定的行為，都可以聯係亡靈生物，或者“信仰女神”的信徒來處理。”於燈解釋道：“既然你們已經決定接受新的信仰，那請容許我介紹下，我信奉的那位“仁慈的神靈”。”
國王翻完了文件，他壓根沒仔細看那些小字，他的注意力依舊殘留在方才被打斷的那句話上，於燈的行為讓他有種隱約的不安，以至於他再度將話題帶了回去。
“神靈會不再庇佑我們嗎？”他有些迫切的問於燈：“神靈會不再庇佑這個世界嗎？”
於燈停頓了下，他能從對方的迫切裡看出對方對這件事的在意——甚至遠超光明神的死亡。
他隻停頓了些許時間，很快就輕描淡寫的帶過了這個話題：“怎麼會？神靈自然會跟以往那般，仁慈的庇佑著這個世界。”
玩家們低著頭瘋狂刷屏。
大團子：誰來告訴我，前幾天大佬讓羅塞蒂去乾嘛來著？
凱撒：他讓羅塞蒂將神靈趕出去。
地裡黃：我們好像還得出了結論，大佬這麼做，是想徹底斷絕其他信仰？
大團子：那麼，被趕出去，沒有信仰的神靈，還能庇佑這個世界嗎？
小白菜：我覺得就算對方氣量好到不在意被斷絕信仰的事情，在失去信徒之後，也沒足夠的能力庇佑這個世界吧？
大團子：所以……
魔力傘：看起來在我下線的時候，你們發現了些有趣的東西？
大團子：似乎好像可能，這個世界還是需要神靈的？
魔力傘：嗯？為什麼？
大團子給魔力傘簡單的科普了一遍，被汙染的魔獸們的存在。
魔力傘：原來如此。
世界頻道沉默了片刻，誰也沒提起跟於燈提議中止驅逐神靈的話。
國王將信將疑：“那位仁慈的女神是？”
於燈將之前跟羅布他們介紹的話稍稍修改了下，轉述給了對方。
事實上，國王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在於燈擺明了要為自己信仰的神靈發展信徒之後，任何敢反駁他的人，都會思考幾秒他們跟光明神之間的武力值差距，然後欣然改變自己不成熟的想法。
於燈和對方三言兩語敲定了信仰女神作為尼瓦雷王國宗教領袖的事情，並溫和的寬慰對方：“我之後會去拜訪斯尼聯合王國。”
國王神情一正：“斯尼聯合王國對於信仰的態度一直很堅決……”
他的話悄無聲息的消失於於燈的注視下。
“關於這個我有所耳聞。”於燈見他收聲，才繼續道：“我很欣賞他們對於信仰的態度。”
他站起身道：“我去斯尼聯合王國，是為了避免戰爭。”他朝玩家們示意了下，看完了整場大戲的玩家飛快起身，跟上了於燈。
“畢竟和平來之不易。”於燈邁出會客廳，格外誠懇道：“而且死亡總該誕生在更有價值的地方。”
一路送出來的國王沒懂他話裡的意思。
知曉一切的玩家則安靜如雞，表示自己絕對沒聽出來更有價值的地方是指抵抗深淵來客的戰場。
就如同來時一般，於燈他們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尼瓦雷王國的首都，一直到朝斯尼聯合王國的方向走了許久，才有玩家輕聲問於燈。
“神靈真的能被徹底驅逐嗎？”
“當然能。”於燈嘴角的笑容一閃而過：“畢竟這裡可不是他們的主場。”
“推廣信仰女神的信仰，宣揚信仰自由，就能徹底驅逐神靈？”
“不是推廣信仰女神的信仰，是搶占其他信仰的信徒。不是宣揚信仰自由，是稀釋其餘信仰的信徒。”
“但總有信仰其他神靈的信徒？”
“一滴油在大海裡掀不起風浪，一滴水救不活沙漠的旅人。”
於燈平靜的宣判了諸神紀元的最終結局：“信仰女神的榮光會籠罩整片大陸，而沒有信仰的神靈將會從這個大陸上徹底消失。”
“那……信仰女神祂呢？”
“它？”於燈悠然的看向前方：“它隻需要一些時間。”
一些時間？當時的玩家沒意識到於燈所說的一些時間，究竟是指什麼。
直到信仰的主宰從光明神變成了信仰女神，直到籠罩著這個世界，屬於神的榮光徹底消失，深淵的魔獸們呼嘯而來，在大陸邊緣與人類對峙時，玩家們才恍然大悟，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當人們意識到信仰的權利從神殿轉交到了他們手中，當人們意識到神靈無法庇佑他們，當人們意識到他們也擁有力量之後，信仰必將衰弱，而人類則將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可以選擇信仰，也可以選擇不信仰，是謂信仰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完結。
這一章的重點是這個世界環繞在神靈榮光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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