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燈隨手而為的計劃，並未受到阻礙——事實上, 自從於燈進入全界遊戲之後, 就如同被幸運女神庇佑般, 順利到不可思議, 而這一次也是如此。
理論上的不可能和麻煩, 被輕易化解, 甚至沒有出現像模像樣的抵抗。
那些原本打定主意的參賽者, 一部分在聽到於燈最後通牒時就主動送回了阿舍族人；一部分在爬塔時遭遇了攔截戰之後, 送回了阿舍族人；而另一部分，最強大也最對此不屑一顧的那部分人, 堅持的比較久——一直堅持到於燈遇到了名單上的人, 然後輕描淡寫的破了戒, 殺了人之後，才送回了阿舍族人。
這個龐大且不可思議的計劃, 正在緩慢成為現實。
散落在這個宇宙各處的阿舍族人被接連接回，不過短短幾個月，約塔I02星座居然找不到幾個孤身在外的阿舍族人。
這個事態走向讓崔杭十分意外, 他甚至想問一問那些輕易放棄掙紮的參賽者, 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算於燈確實很強，就算阿舍族人組成的爬塔隊伍確實很多，他們難道就沒想過，主動權在他們手裡嗎？
怎麼能如此輕易投降？
“或許是因為，沒有堅持的必要吧？”於燈給他倒了杯茶：“畢竟隻是些阿舍族，不是嗎？”
崔杭下意識的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把這句話問出口了。”於燈沒抬眼, 給王經國倒了杯茶：“大家情況怎麼樣？”
“層數控製在0-500層，暫時沒遇到太強的隊伍。”王經國皺著眉思索：“爬塔七天一次，短時間內應該沒問題。”
於燈給薑撫倒了杯茶：“你那邊呢？”
薑撫身體緊繃：“時間快到了。”
於燈轉回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神情紋絲不變。
清澈的茶水緩緩注入茶杯，蕩起幾分漣漪。
崔杭算了下時間，反應過來：“確實該到了，快半年了。”
王經國左右看了眼，低調發問：“什麼時間？”
崔杭瞥了眼神情平靜的於燈，扭頭跟他解釋：“自由的時間。”
王經國有些疑惑。
“你應該了解過阿舍族的情況吧？”雖然崔杭在跟王經國對話，但餘光卻始終落在於燈身上。
“有一點了解。”王經國回憶道：“他們是這個世界本就存在的生物，大部分都在從事服務性行業……”
“用詞有點委婉。”崔杭打斷了他的話：“準確來說，這是一個肩負奴隸命運的種族。”
“奴隸命運？”王經國複述了一遍。
“立下契約就能徹底控製他們，無法背叛，無法忤逆，生死為他人所掌控，甚至連喜怒都能被主人清晰察覺。”崔杭娓娓道來：“可以交易、玩樂、壓榨、殺戮的工具。”
“一旦解除契約，獲得自由的時間抵達某個臨界點……”崔杭眉梢微揚：“就會一點點喪失理智，直到重新立下契約為止。”
王經國震驚的看了眼薑撫：“那他們不是終身都無法逃脫奴仆的命運？”
“沒錯。”崔杭看向於燈，沉聲道：“這是他們注定的命運。”
“他們用各種方法抗爭過，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時至今日，阿舍族依舊是最受歡迎的商品。”
王經國動了動嘴唇，又閉上了，他的職業要求他對此有所反應，但他目前的處境要求他保持足夠冷漠的態度——這可不是在地球，而是他們都在掙紮生存的另一個宇宙。
他必須保證華國人的安全，至於其他宇宙的種族命運……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所以，你打算怎麼給予他們自由？”崔杭好奇這一點已經很久了。
“給予自由？”王經國忍不住再次發聲。
崔杭方才的描述中，阿舍族的悲劇性完全來源於他們的生物本能，除非於燈能改變他們的本能，不然他們永遠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而改變生物本能……這不當是人類能邁足的區域。
於燈聽出他語氣裡的驚訝，頷首道：“他們的種族命運十分值得同情不是嗎？”
王經國陷入了深思：“比起這個，無辜卷入全界遊戲的我們也很值得同情。”
“你這個思想很不端正。”於燈捧著茶杯道：“不能因為遠離了祖國，就忘記了你身上的責任。”
王經國沉默的看向他：“我們的責任是守衛祖國，保護百姓——外星人不算。”
“而且，你怎麼給予他們自由？”王經國扯回話題：“這個情況聽起來不像是有操作餘地。”
“但真正的自由，總會到來。”
“那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崔杭接茬道：“薑撫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解決？”
“安靜的等待。”於燈垂眼道：“等待著在失控前，我能結束這一切。”
崔杭沒相信他說的話：“坐以待斃，不像你的作風。”
於燈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沒辦法，畢竟人力有儘時。”
崔杭沒從於燈身上看出什麼，扭頭看薑撫：“你的看法呢？”
薑撫一如既往：“我沒意見。”
“你當然沒意見。”
崔杭從於燈一係列難以捉摸的行為中，察覺到事態正在一步步失控，且是朝著他們不想見到的方向發展，情緒抵達臨界線，亦有些躁動。
“我以為你會有其他辦法來解決問題，而不是所謂的等待。等待是最愚蠢的方法。你永遠不知道等待的過程裡會出現多少變數。”
“我不生氣，你真當我不會生氣？”於燈撩起眼看崔杭：“這不是解釋，是通知。”
崔杭嘴唇蠕動了下，素來平靜的臉上有些許波動。
薑撫保持著沉默，像是對他們進行的話題不感興趣。
唯有王經國，目光在崔杭和於燈之間來回兩次，終於確定現場似乎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對峙。
他打破沉默：“雖然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但你們現在是在吵架？”
“吵架？”於燈看著崔杭，否定了這個說法：“不，隻是一個友好的警告。”
崔杭在他的注視下沉默片刻，還是沒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打一架？”
於燈有些意外的跟他確認：“你是說，我們打一架？”
“實話實說，我看你不爽很久了。”崔杭站起身，在光屏上操作了幾下：“我開個單獨的空間，我們打一架。”
不同於其他人的神情變化，於燈隻好奇一點：“打完之後呢？”
“讓我看看你的底氣。”崔杭抹去屏幕，俯瞰於燈：“讓你恣意妄為，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的底氣。”
“生死不論？”
“生死……”崔杭險些因為停的太快而咬到自己：“除了爬塔，其他地方都要遵守宇宙意誌的規矩，不能殺人。”
於燈有些遺憾的站起身：“我以為你們關係很好。”
崔杭沒回答他的問題。
他推開從虛空中憑空出現的門，於燈跟著邁入其中，順手帶上門，阻隔了薑撫和王經國的視線。
王經國猶豫了兩秒：“不會出事吧？”
“他們之前看起來關係不錯？怎麼突然吵起來了？”
薑撫沉默了一會，在王經國以為不會回答的時候，輕聲開了口。
“他氣瘋了。”
王經國看了眼那扇門，沒明白誰氣瘋了，剛才那兩人雖然氣氛不太對，但也不至於到氣瘋的地步吧？
薑撫再度沉默了下去。
“你覺得他們誰會贏？”
“於燈。”
他對於燈的信心倒是很足，王經國看了眼依舊緊閉的門，沒有篤定於燈會贏的底氣：“崔杭也不弱吧？”
“他很強。”
“於燈雖然看起來很強，但……”終究是人類，跟他一樣的人類。
“他……”薑撫停頓了下，在王經國有些急切的視線下，慢吞吞道：“不會輸。”
“崔杭很強，但於燈不會輸？”這個形容讓王經國覺得有些奇怪，就好似對方的話裡還有他不知道的另一層意思……
王經國還沒思考出結果，門把手轉動了下，緊閉的門被重新打開。
於燈率先出現在他們麵前，渾身上下乾乾淨淨，清爽無比，進去的時候什麼模樣，出來的時候還是什麼模樣，不像是去打架，像是散了個步回來。
王經國朝他身後張望，沒看到崔杭的人影：“崔杭呢？”
“在後麵。”於燈坐回位置，重新給自己倒了杯茶。
“結束了？”王經國收回視線看他：“誰贏了？”
於燈喝了口茶，對他的問題表示不解：“我以為答案很明顯了。”
門口有些動靜，王經國扭頭看去，崔杭從門口出來，也是衣冠端正的模樣，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他坐回位置，一口喝光杯子裡的茶，看向於燈。
於燈給自己倒完茶，轉手給他也倒了杯茶：“冷靜下來了？”
崔杭一口喝完杯子裡的茶：“托你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