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杭麵部表情豐富了起來，他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才猶豫不決道：“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於燈打斷了他：“我不關心這個故事。”
“不說清楚這個故事，你可能很難理解我們想做什麼。”崔杭瞄了眼四周，拉了把椅子到床邊，做出促膝長談的模樣道：“如今複雜的局勢，都源於最初種下的因。”
於燈平靜的通知他：“在憤怒主宰我的行動之前，解釋清楚。”
“你不會想在什麼都沒說清楚之前，麵對憤怒的我。”
崔杭領會到於燈話裡的暗示，放棄了跟他回溯漫長曆史的想法，直入正題：“我們在拯救世界，當然這一點你應該已經有所猜測了。”
……不管是麵對幾遍這種場景，於燈依舊無法理解他們的腦回路。
“用無數人的死亡作為代價？”
崔杭理直氣壯的點頭：“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我們，少部分人的死亡和整個世界，我們隻有一個選擇。”
於燈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不過拯救世界是一個空泛的話題，具體到行動中……”崔杭看向於燈：“就是拯救世界意誌。”
“因為一係列的原因，那個故事因為耗時太長，我們先跳過，反正，最終因為那一係列的原因，世界意誌選擇了死亡。”崔杭語氣跳躍，餘光卻時刻關注著於燈：“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世界意誌對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我能用簡單的例子為你做對比。”
“你還記得那個被“他”弄死的宇宙意誌嗎？”
於燈：“那個宇宙毀滅了？”
“答對了，宇宙意誌即是宇宙本身，他的力量來源於宇宙，他的死亡意味著宇宙的滅亡，當然同時，宇宙的滅亡也意味著他的死亡，他們息息相關，生死與共。”
於燈想起了另一個存在：“那神靈呢？他們的死亡會帶來什麼影響？”
崔杭簡單介紹道：“一個宇宙隻有一個宇宙意誌，但神靈卻能有數個，主神的死亡會帶來諸神宇宙的消弭，其他神靈的死亡，意味著對應神職的消失，以及小世界的信仰消弭。”
崔杭接著之前的話茬繼續道：“但拯救世界意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他選擇了死亡之後。”
“如你所見，這個世界正在走向死亡，無法生存的環境，幾乎消失的原居民，以及破碎的世界都在證實這一點。”
於燈得到了之前問題的答案，為什麼那幾個小世界都是碎片？為什麼這個宇宙隻有一片虛空？
因為這個世界正在走向死亡。
“聽起來情況很不妙。”但跟他似乎沒什麼關係，他所在意的世界是地球，是銀河係，而不是這個被死亡和殺戮籠罩的地獄。
其他世界的滅亡很難引起另一個世界生物的情緒波動。
崔杭看了眼他平靜的神情，知曉他的想法，接口道：“更不妙的是，走向死亡的世界無法維持住底下小世界的穩定。”
於燈眯起眼看他，原本散漫的浮於空中的能量一秒凝聚，宛若下一刻就會橫刀相向。
“雖然我知道你很不想接受這個現實，但現實不會因為你不想接受而改變。”崔杭立在刀鋒之中，平靜道：“地球並不能置身事外。因為它也在這個世界之中。”
“不可能。”於燈斷然否決了這一點：“地球適合人類生活，它是一個完整的宇宙……”於燈停下話，意識到了什麼，看向崔杭。
“還記得我們最初說過的話嗎？”崔杭用一種熟悉的眼神注視著於燈，透徹且包含理解：“世界之中有無數個宇宙……”
“不，不對。”於燈打斷他的話：“我們討論過這一點，如果全世界都麵臨著末日，你們又何必用全界遊戲來強迫所有人爬塔？”
“你是說，告訴所有仍處於平靜，尚未麵臨絕境的宇宙，他們即將麵對末日？為了拯救末日，主動去死？”崔杭對於燈在某種程度上的天真感到匪夷所思。
於燈在對方的反問中，意識到這個行為確實很天真，但對方下一句話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們沒試過？”
“你們怎麼做的？”
“邀請那些宇宙意誌一起來拯救世界。”崔杭有些遺憾的攤手:“但很可惜，他們選擇了拒絕。”
“為什麼？”
“因為……”崔杭看向於燈：“他們在等著某些人主動去死。”
又是那個熟悉的眼神，過於透徹，滿懷理解，讓被注視者油然而生對方曾經曆過相同的過去，且走在了道路前方的錯覺。
於燈在恍惚中生出幾分不可思議：“我？”
崔杭挪開視線，手上一動，憑空翻出個茶杯，遞給於燈。
“不過他們參與不參與，本身也不重要。”崔杭示意於燈接過茶杯：“因為他們不是拯救計劃裡的重點。”
於燈捧著茶杯，熟悉的熱度從手心蔓延，一路延伸至心臟，帶來幾分舒適的放鬆感。
“拯救世界，重點在於世界意誌。”崔杭語速飛快：“宇宙意思選擇了死亡，但死亡對他來說，並不容易，所以我們有機會，找到他，然後改變他的選擇。”
“所以，我是世界意誌？”於燈提出了這個愚蠢的問題，然後在下一秒否決了它：“不，我不是，我很清楚我是誰。”
“沒錯，你的直覺很正確。”崔杭：“世界意誌哪怕麵臨死亡，也不會成為如此弱小的存在。”
“我沒興趣跟你計較這些，但你最好記得，我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於燈平靜道：“不穩定到下一秒就能毀滅世界。”
“OK，當我什麼都沒說。”崔杭識趣的掠過挑釁的話題：“事實上，我的意思是，他強大到壓根無法存在生物肉.體中。”
“那那家夥是什麼？”於燈指的那家夥是那個輕描淡寫抹滅了宇宙意誌的存在，存在於他體內的不明生物。
終於說到了最關鍵的重點上，崔杭伸手推了推眼鏡，放緩了語速以掩飾些什麼：“世界意誌……的核心。”
於燈盯著他看了幾秒，得出結論：“謊言。”
崔杭喉結微動：“好吧，我更正下，世界意誌中屬於力量的那一部分。”
“謊言。”於燈警告崔杭：“如果下一句還是謊言，那我們的對話就到此為止。”
“不是，你怎麼看出我說謊了？”崔杭百思不得其解，手上一動，翻出麵鏡子盯著自己的臉欣賞了半晌，也沒看出到底是哪裡暴露了他。
“抓緊時間。”於燈冷漠的催促他。
“好吧，我說實話，你彆激動……”崔杭一邊盯著於燈的神情，一邊緩慢道：“死亡。”
“死亡？”於燈皺起眉看著對方，不太確定這個詞的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就是你想的那樣。”崔杭解釋道：“宇宙意誌選擇了死亡，他的存在被分解成無數個部分，等待著最終的死亡來臨。”
“但作為世界本身，分解的那些部分，依舊存在於這個世界。”
“而其中，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存在，被你所吸引。”
“它是死亡，又不僅僅是死亡，它是世界意誌選擇死亡的原因，也是象征著死亡的存在。”
“如果你想知道的更清楚的話……”崔杭舔了舔唇，緩慢道：“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它的存在。”
於燈闔上眼，一字一頓：“末日輪回係統？”
崔杭集中了所有注意力，確保哪怕對方下一秒就爆發了，他也能控製住事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於燈並沒有爆發，他平靜的繼續著話題，就好似這一切對他而言並不重要般。
哪怕那是一切悲劇的起源，他人生的轉折點。
“我吸引了它？我有什麼地方能吸引死亡？”於燈平靜的話語下掩蓋著波濤洶湧的暗潮，一縷縷流動在空間內，讓這片空間恍若沉凝。
“你身上縈繞著死亡。”如果有的選，崔杭不會將這些話告訴他，但他沒有選擇，所以他隻能一步步往下走：“你跟其他人不一樣，我是說，你本該成為一個罪惡滔天，滿手鮮血的人。”
“你會帶來死亡——如果沒有出現末日的話。”
於燈試圖理解他話裡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在正常的時間線上，我會成為殺人犯？”
“不，不是殺人犯，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崔杭回憶了下：“連環殺……”
“不可能。”於燈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會這麼做。”
崔杭看向他，沉默且透徹。
“在沒有遇到黎以，沒有遇到末日的世界裡，你會。”黎以輕聲道：“你之所以能成為現在的你，一部分是因為你的選擇，一部分是因為外界的影響，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你骨子裡渴望這些。”
“否定權威，摧毀強權，號召正義……”崔杭注視著於燈：“在沒有末日，沒有黎以的時間線上，這些會演變成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這是最容易成為自詡為正義人士的理由。”
“不要再說了。”於燈深吸了口氣：“我不是來讓你否定我的。”
“不，我沒有否定你。事實上，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欣賞你。”崔杭真摯道：“你本該成為那樣的人。但最終，你選擇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你必須對抗很多不住影響你的誘惑，堅守你的選擇，才能成為如今的模樣……”
“但是他死了！”於燈第一次提高了聲音，尖銳道：“他死了！讓我做出這個選擇的人，讓我一次次堅守自己選擇的人，讓我成為現在這個模樣的人！他死了！”
“他該死嗎？他做錯了什麼嗎？他對這個世界還不夠好嗎？”於燈宣泄般的將那些話吼出：“他一直在做對的事情，他一直在拯救更多的人，他從來沒放棄過這個世界，哪怕這個世界一直在讓他失望。”
“他不斷的為自己的選擇放棄那些重要的東西，放棄他的朋友，放棄他的道德，放棄他的堅持，甚至放棄他自己……”
“這樣的人，該死嗎？”
崔杭在他的注視下沉默。
“讓這樣的人戲劇性死去的世界，值得被拯救嗎？”於燈聲音忽而輕了下來，劇烈的情緒波動消耗了他方才儲存的體力，他緩了幾分鐘，回答了自己的那個問題。
“不，不值的。”
“這個世界根本不值得被拯救。”
於燈的情緒很不穩定，就如同在目睹黎以死亡的那一瞬間浮出的念頭般，崔杭無比清晰的知道：黎以的死亡，會成為壓垮於燈偽裝的稻草。
他精神世界的穩定由黎以的存在和他自己的世界觀構建，黎以是他的道德底線，是良心，是旗幟，是精神支柱。
是黎以讓他在黑暗的地獄裡，仍選擇向往陽光。
但現在，他死了——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死亡。
所以現在，他們要麵對的是失去束縛，隨時會徹底瘋狂的於燈。
崔杭在心底呻.吟了一聲，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拆夥跑路的原因，沒有比眼下這種情況更糟糕的局麵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完整的對之前埋下伏筆的解釋。
一切的悲劇起源，不斷輪回的末日，源於選擇死亡的世界意誌的碎片——死亡選擇了他，於是他從此永墜地獄。
而在此刻，曾經帶來悲劇的存在，又搖身一變成為了足以拯救世界的關鍵。
但對於燈來說，他該拯救世界嗎？拯救這個根本不值得被拯救的世界。
正義和罪惡難以定論，他人的正義焉知不是另一群人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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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一提，黎以的死亡雖然突然，但其實前文就有提及——甚至包括於燈都對此有所猜測，對他唯一的弱點會遭遇什麼的猜測。
明天見。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