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覺得不管從公還是從私來說,祝氏根本不會分心忙活她嫁妝的事。
“那您就自己來辦啊!”剪春給金蘭出主意,“隻要大官人肯給錢。”
金蘭終於聽明白剪春的暗示了。
剪春怕祝氏克扣嫁妝,提醒她去找賀老爺要嫁妝單子。
金蘭喃喃:“不至於吧……”
祝氏脾氣不大好,不喜歡彆人和她頂嘴,平時喜歡數落人,但克扣銀錢這種事應該做不出來。
剪春熱得滿頭大汗,小聲嘀咕:“怎麼不可能?太太這些天為了枝玉小姐都快瘋了。”
枝玉小姐好福氣,什麼事都有太太祝氏為她操心。
金蘭親娘走得早,親爹呢又是個不頂事的,剪春真怕祝氏敷衍金蘭的婚事。
“再等等吧。”金蘭算了一下日子,“枝玉這邊不知道最後會選中幾個秀女,先不忙我的事。”
她也盼著枝玉入選。
枝玉從小主意大,進宮以後一定能好好施展本事。皇太子會喜歡她的。
剪春想了想,要說的話又咽回去了。
太太祝氏不會苛待庶女,但為人控製欲很強,庶女隻要有一點不聽話,她立馬會心生厭惡。金蘭庶出的姐姐因為婚事不如意和祝氏鬨翻,祝氏覺得自己好心做了驢肝肺,遷怒到金蘭身上,總疑心金蘭長大以後也會和其他庶女一樣恩將仇報,對她極為嚴厲。
金蘭長這麼大,出門的次數一隻巴掌就能數得過來。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她性格怯懦柔順。
讓她去主動爭取什麼,還不如剪春自己替她奔走。
剪春暗暗道,實在不行她就去求表少爺,陳君山不會不管賀金蘭。
金蘭是真的不擔心祝氏為難自己,認真地發了一會兒愁,轉眼就拋開這事,專心給剪春打扇。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外響起嗡嗡的說話聲,一隻手伸過來撩起簾子,掀開一條細縫。
養娘臉色蒼白,湊到簾子前,皺著眉小聲說:“剛剛來了好多軍漢!好大的排場!他們這會子一輛一輛檢查馬車,連車廂也檢查。”
金蘭怔了怔,難怪外麵總傳來馬蹄聲。
養娘話音剛落,整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幾名身穿窄袖襴袍、戴氈帽的護衛朝賀家馬車行來。
馬車夫悄悄嘟囔:“今早咱們一路過來已經檢查過好幾遍了……怎麼還檢查?”
他們一路起碼被攔下四次,每次攔他們的護衛穿的製服都不一樣,有的穿罩甲有的穿袍衫,花花綠綠什麼顏色都有,有的扛木槍有的帶大刀。據說他們都是護衛,分彆擔任不同的職司。
走近的幾名護衛和剛剛趕人的衛士又是不一樣的服色。
馬車夫暗暗翻個白眼,拿出內侍交給他的牌符。
一名護衛翻身下馬,接過牌符細看,示意車夫掀開車簾。
馬車夫有些不情願,未出閣的小姐,怎麼能隨便讓人看呢?今天小姐已經被看了好幾回了!
都說了是女眷還非要檢查,在他們老家那種講究男女大防的地方,這就是調戲!知縣老爺也不會這麼不講理!
雖然賀家門第不高,但他們還是很看重規矩的。
護衛神色一厲。
馬車夫心底那點膽氣立馬飛到爪哇國,老老實實掀起車簾,讓對方檢查。
車裡金蘭和剪春早就聽見外麵的說話聲了。
她們年紀小,倒是不怕被人看。見車簾被整個掀起,金蘭還好奇地往外張望了一下。
這一看唬了一跳,遠處他們早上來的那條長街上煙塵滾滾,馬蹄聲如雷響,不斷有身姿矯健的軍士騎著馬飛快馳過,好像在傳遞消息。而更遠處圍牆下黑壓壓一大片,不知什麼時候站滿了身著不同服色的護衛。
軍士們衣著鮮豔,隊列整齊有序,金蘭一眼望去,滿眼金燦光輝。
圍牆上也多了許多穿盔甲的衛士,從望樓高處至長街遠處,赤橙青紫織繡的各色彩旗波浪一樣隨風飄揚,宛如幾條蜿蜒的彩色巨龍,鋪滿整條長街。
氣勢雄壯,威武肅穆。
這麼多人騎馬來回走動,卻連一聲馬嘶聲都無,唯有旗幟獵獵聲響。
各家馬車也規規矩矩停在角落裡接受鑾衛的檢查,沒人敢高聲說話。
當真是忙而不亂,井井有條。
金蘭頭一次看到這樣壯觀的景象,有點目瞪口呆。
到底是京師呢!
馬車夫以為她害怕,小聲解釋:“小姐,這些是提前過來打點的鑾衛,好像錦衣衛也要來。”
金蘭噢了一聲。
光是鑾衛提前打點排場就這麼大,來赴宴的貴人到底是誰?
難道是周太後?
可聽內侍說周太後已經帶著秀女在西苑遊玩了一圈啊……
金蘭不懂宮裡的規矩,胡亂猜測著,目光飛快掃視一圈,好巧不巧正好和不遠處一道漫不經心的視線對上。
那個人騎了匹肥壯駿馬,一襲斑斕華麗的大紅錦袍,丹鳳眼,戴大帽,執長鞭,身後一大堆同樣衣著富貴的扈從簇擁著,正和其他人一道檢查街旁停留的馬車。
兩人都心不在焉,視線無意間撞上,四目相接。
不過是一刹那的對視。
那道視線倏然凝結住了。
冰冷。
又炙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