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上(1 / 2)

祝氏匆匆囑咐完,和養娘、車夫叮囑了幾句,緊張地摸摸頭上新炸過一遍的金首飾,拍拍身上筆挺簇新的寧綢衣衫,按按襟前的鑲金玉花扣,撫平白越羅素裙的皺褶,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一遍,挺直脊背,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大方一些。

小內侍抬腳便走。

祝氏忙亦步亦趨跟上去,臉上堆笑,試圖和小內侍攀談。

她不是善於口舌的人,心裡惦記著賀枝玉,想從小內侍這裡打聽幾句,不得不搜腸刮肚沒話找話說,根本沒心思去理會其他事。

見祝氏這麼乾脆地拋下自己,金蘭站在原地,手裡下意識絞著一方綢帕子,臉上難掩失望。

她不關心宮宴的繁華熱鬨,隻想見一見枝玉。

金蘭和枝玉感情很好,雖然不是一個娘生的,卻比同母的還親。小時候親戚家的孩子一塊玩,她是庶出,常有祝氏那邊的親戚欺負她,枝玉總會替她出頭。

去年枝玉和其他被選中的秀女一起隨太監上京,冬去春來,一晃大半年過去了,姐妹倆隻能寫信互訴衷腸。

金蘭知道枝玉在宮中過得很好,但書信交流總沒有當麵交談來得真切。

不能親眼看到枝玉、確認枝玉喜歡宮裡的生活,她怎麼能放得下心呢?

養娘安慰金蘭:“阿妹彆難過,枝玉小姐已經讓宮裡的太後娘娘選中了,以後還會宣你進宮的。”

金蘭忙搖頭示意養娘噤聲。

能不能選中這種話他們一家人私底下怎麼說都不要緊,現在可是在宮城外,其他人家的車駕和她們也就幾尺的距離,讓人聽見了會笑話他們賀家。

養娘知道金蘭性子麵團一樣軟和,一點也不怕她,笑著拍拍自己的嘴,攙扶金蘭上馬車。

丫鬟剪春一臉憤懣:如果金蘭是親生的,祝氏絕不會這麼拋下她,怎麼也得和小內侍爭一爭,想辦法帶她進去。

金蘭不想多事,扯扯剪春的衣袖,眼睛一眨一眨地瞧著她,可憐兮兮的,求她消氣。

剪春哼一聲,忍著氣幫金蘭摘下發髻上的金首飾,小心翼翼用帕子包起來收進匣子裡。

既然不用進宮,這些貴重首飾就不需要戴著了,要是丟了她得心疼死。

珍珠茉莉花圍不好拆,剪春試了兩下,想把金蘭箍發的珍珠頭須取下來。

金蘭抱著腦袋連聲哎喲,“頭皮扯得疼。”

剪春這才悻悻罷手。

主仆幾個等了沒一會兒,兩名穿青布罩甲、頭戴皮盔的軍士朝馬車走過來,揮揮手中長柄屈刀。

“待會兒貴人車駕從這裡經過,爾等速速回避。”

天家威嚴不是開玩笑的,賀家馬車夫自恃膽子壯,但看到皇家親衛,竟嚇得兩腿直打哆嗦,忙賠笑作揖,說自己是頭一次來,不懂規矩。

軍士隨手指了個角落,道:“去那裡等著。”

馬車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其他人家的馬車已經熟門熟路往那邊趕了,忙跟在後麵。

那地方離大路遠,周圍光禿禿的,等馬車夫擠過去的時候,僅有的遮陰的地方早被其他人的馬車占了。

今天來赴宴的都是朝中大臣家眷,賀家得罪不起,馬車夫不敢和其他人起爭執,挑了個僻靜角落停好馬車。

日頭直直曬著,車廂又密不透風,熱得跟蒸籠一樣。

養娘第一個受不住,下車透氣去了。

金蘭也怕熱,但這是在外麵,身邊沒有長輩陪同,她不好出去拋頭露麵,隻能忍著。

剪春陪金蘭在車廂裡坐著,給她打扇,小聲抱怨說:“太太真是……既然不讓進,那就讓我們先回去得了,非要您在這等。”

祝氏不在意金蘭,自然不會想到今天天氣這麼熱,北方的日頭又格外曬,金蘭在外麵一等幾個時辰,怎麼受得住?又不能和養娘那樣扯開衣襟,隨隨便便找個陰涼的地方歇腳。

金蘭熱得頭暈腦脹的,歎口氣:“太太剛才那麼囑咐了,我要是自己回去,肯定要挨罵……”

而且她記得早上出城的時候驗過文書符節,少了賀氏,她們幾個也回不了城。

金蘭權衡了一下,搖搖頭,“沒事,等就等吧。”

祝氏這個嫡母待她不算壞,至少絕沒有刻意虐待,就是從不把她放在心上。

過了一會兒,金蘭拿走剪春手裡的蒲扇,“我自己扇,你也去樹蔭底下站一站。”

剪春捏緊扇柄不放,“我不去外麵,我陪著小姐。”

金蘭知道自己搶不過她,手腕一抖,撒開自己隨身的高麗折扇,很認真地對著剪春扇起來。

熱烘烘的車廂裡,主仆倆對坐著給彼此扇風。

金蘭養得圓潤,剪春也是個胖丫頭,不一會兒兩人都熱出了一身的汗。

剪春想起這些天一直縈繞在心頭的一件大事,聲音壓低,“小姐,太太心裡就隻有枝玉小姐,你的事情可得早做打算!”

金蘭問:“什麼事情?”

剪春小聲道:“這些天為了枝玉小姐,太太費了不少銀錢打點,昨天我聽人說太太預備賣了家裡的田地,要給枝玉小姐籌錢……”

賀枝玉如果選中留在宮中,肯定少不了打點宮人的銀兩。祝氏怕枝玉賞錢給得少了在宮裡抬不起頭,準備賣掉一部分田地攢錢。

剪春直接挑明:“小姐,你和表少爺的婚事也近了,你的嫁妝可不能簡薄了!”

祝氏現在一門心思為賀枝玉奔走操勞,連寶貝兒子賀枝堂都冷落了好些,哪有心思幫金蘭籌備嫁妝呀!下人們光顧著巴結討好祝氏,也沒耐心為金蘭操勞,到現在了一張新房用的架子床還沒打好,也沒聽見祝氏讓人去催一催。

金蘭眉頭輕皺。

表哥陳君山去年考中了秀才,陳父帶他進京遊曆,打算讓他留在京師好好讀書,兩家商議好年底在京城完婚。

對自己的這樁親事,金蘭沒有一點不滿的地方。她和陳君山青梅竹馬,知根知底,陳君山從小就很照顧她,陳父陳母也很好相處。

剪春推推金蘭,“小姐,這事可不能忍讓,一輩子的大事呢!”

金蘭為難道:“枝玉的事比我更大,太太現在沒那個心思。”

枝玉讓京師的貴人挑中,這在他們縣是有史以來的頭一回,整個縣城都轟動了。從知縣老爺、富紳大戶到鄉裡近鄰,甭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排著隊給他們家送禮送錢,還有送宅院送奴仆送田產的。每天一群人揮舞著帖子來拜賀,隔壁縣城的人也上門攀交情,老家宅子門前的青石階都被踩壞了。

賀老爺膽子小,怕給枝玉惹事,沒敢收禮。

現在整個賀家就是枝玉的事情最緊要。用祝氏的話說,天大地大,枝玉最大。

隻要枝玉進了宮,賀家全家人都能跟著雞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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