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帝怕朱瑄選的是胡廣薇。
周太後曾照拂過朱瑄,朱瑄選中的人肯定是周太後喜歡的秀女,自己才對鄭貴妃賭咒發誓說絕不會讓胡家女兒當太子妃,怎麼能食言呢?
朱瑄早就猜著春宴散後鄭貴妃必定會逼迫嘉平帝立宋宛為太子妃,而嘉平帝既怕寵妃又怕親娘,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被鄭貴妃趕出昭德宮後,還得去周太後的仁壽宮討好,所以他才會等在去仁壽宮的必經之路上。
瑞仙堂是他幼時住過的地方,他對父親的全部濡慕敬愛,始於這裡,十二年前被冊封為太子的那天。
也在當天戛然而止。
短短五個時辰,他得到一個父親,又徹底失去。
他知道怎麼讓嘉平帝心軟,怎麼勾起嘉平帝的回憶,怎麼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
朱瑄抬眸,“兒臣不敢讓太後和父皇為兒臣冊妃之事離心,父皇放心,兒臣的可心之人並非胡家女,也非宋家女。”
不是宋家的,也不是胡家的?
嘉平帝低頭思忖。
這樣一來,周太後和鄭貴妃都不能如願,兩人都會動怒,但怒火燒不到自己身上……而且朱瑄從來沒求過他什麼……
嘉平帝打定主意,笑著拍拍朱瑄的肩膀,“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是太子自己挑中的,朕準了!”
朱瑄不語,唇角浮起一絲笑。
……
祝氏一直未歸,賀老爺放心不下,披了件袍子坐在床頭邊瞌睡邊等。
更聲一聲接著一聲,蠟燭燃了一半時,門口終於傳來車馬響動。
賀老爺差點忘了穿鞋,連蹦帶跳迎出門,看到滿麵淚痕的祝氏,心口直跳:“怎麼了,枝玉不好了?”
祝氏下了馬車,拿帕子拭淚,聞言皺眉剜丈夫一眼:“彆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枝玉好著呢!”
送祝氏回來的是宮中內侍,賀老爺來不及和妻子細說,先拿出準備好的孝敬,恭恭敬敬送走內侍,轉頭問祝氏:“到底好還是不好,你倒是快說啊!今天見著枝玉沒有?你哭什麼?”
祝氏擦乾眼淚,“見著了,也就幾個月沒見,枝玉真是大變樣了,那氣派,那指揮宮女的架勢,真是……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怪不得都說宮裡規矩大,到底是皇家,枝玉的氣派……”
她翻來覆去誇枝玉的氣派,周圍的養娘、丫鬟臉上不見一點不耐煩,爭相高聲附和,一片盈盈笑聲。
“小姐在家的時候就不一般,一般年紀的小娘子,就屬她膽子最大,小姐生來就是當貴人的。”
“太太教導有方,小姐性情像太太。”
“小姐又聰明又大方,縣裡誰人不誇?如今進了宮,更是了不得。”
夫妻兩人心情激動,打發走仆從,匆匆進房,賀老爺一個勁催促祝氏:“然後呢?不是說太子爺要宣布太子妃的人嗎?選的誰家?枝玉能不能當太子選侍?”
祝氏搖搖頭,說:“今天沒定下太子妃。我們這種沒身份的人去不了主宴,宮人讓我們在一間亭子裡等著,專門給我們備了幾張席麵,我惦記著枝玉,也沒吃什麼東西,一直坐在那裡等,等到傍晚才見著了枝玉,說了沒幾句話,內官就催著秀女回宮,我就回來了。聽人說萬歲、太後、貴妃還有皇子公主今天全都在西苑,太子隻露了個麵就走了。”
宴席上的熱鬨是給貴人看的,祝氏和其他秀女家人一直待在亭子裡等著和女兒見麵,見麵不到一刻鐘,秀女就離開了。
枝玉說她沒見著太子。
太後曾暗示秀女太子會在宴席上挑選正妃,秀女們難免各有心思,但得知太子突然離席,她們也沒有特彆失望,因為她們知道自己希望不大。這屆秀女,當屬胡小娘和宋小娘最為出眾,她們一個是太後宮中女官的親妹妹,一個有鄭貴妃做靠山,據說已經是內定的東宮婦,不是正妃就是良娣,總之不會落選。
祝氏其實並不關心太子妃的人選,隻怕枝玉受委屈,見了枝玉,她又是歡喜又是傷心,回來的路上忍不住又哭了一場。
賀老爺聽祝氏斷斷續續說完今天的見聞,疑惑道:“既然沒定下人,今天宮裡怎麼派了人來家裡?”
他還和那些內官相談甚歡哩!
祝氏問:“什麼人?”
賀老爺說了禮儀房內官登門的事,一拍腦袋,“還來了個太醫院的太醫,專門給阿妹看病。”
“阿妹病了?什麼病?”
祝氏這才想起金蘭。她從西苑出來的時候,有兩個內侍攔住她,告訴她宮人送金蘭回家了,她心想宮裡的人真是周到,壓根沒有往深裡想。
賀老爺是個不管內務的糊塗人,搖搖頭說:“沒什麼毛病,就是摔了兩下。”
夜已深了,祝氏今天終於見著枝玉,大喜大悲,車馬勞頓,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聽說金蘭隻是摔了兩下,想著應該沒什麼大礙,躺下便睡著了。
翌日,天蒙蒙亮,祝氏坐在鏡台前梳發,忽然聽見賀家大門被拍得砰砰直響。
管家前去應門,不一會兒養娘簇擁著一名戴烏綾包頭,穿翠藍杭紗窄袖夾襖、白細布裙的婦人走進正院。婦人和祝氏熟稔,徑直進了屋,站在屏風前,神色有些尷尬。
祝氏從鏡子裡看見婦人,臉上露出訝異神色。
婦人魂不守舍,舉止怪異,使眼色示意跟隨自己的養娘出去。
祝氏也讓養娘出了屋,轉身看著婦人,“你今天怎麼來了?”
婦人麵有愧色,咬咬牙,走近幾步,低聲道:“表姐,我今天……是來退親的,我家君山不能娶阿妹。”
祝氏臉色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