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如墜五裡霧中,心頭茫然,乍一下聽到羅雲瑾的名字,立刻清醒過來。
事情的開端在羅雲瑾身上,所有讓她反應不及的變故都是從他開始的!
她真是倒黴,好端端的碰上這麼一個人,兩天之內大驚一場,被退親,又被賜婚……羅雲瑾是罪魁禍首。
金蘭朝內官點點頭。
杜岩欲言又止,想了想沒開口阻止她。
甭管賀老爺等人有沒有心情慶祝,整個賀府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中。家中實在太亂,宮人守著回廊不許人往裡走,外院喧喧嚷嚷,內院卻很安靜,隻有幾個把守的宮人。
羅雲瑾站在檻窗下,一身斑斕華麗的飛魚服,樣貌依舊俊美,眉間也依舊滿是戾氣,手挎在繡春刀刀柄上,滿身書卷氣,卻是武人的姿態,看到金蘭在杜岩的陪伴下步上石階,眼眸低垂。
“昨天得罪殿下,望殿下恕罪。”
說的是賠禮的話,語氣卻冷淡。
金蘭雙手發抖,幾欲崩潰。
她再沒見過世麵也懂得周太後的懿旨代表著什麼。他們家和陳家的婚約隨時可以退,太後的旨意能退嗎?當然不能。現在已經宣過旨了,除非她突然橫死,否則她必須進宮!
皇宮是什麼地方?以她的腦子怎麼去和宮裡的聰明人鬥心眼?她絕對活不過三個月……
她和枝玉不一樣。
枝玉誌氣大,心眼多,自小伶牙利嘴懟遍整個縣城,親爹親娘她也照懟不誤,愈戰愈勇從不服輸。進宮對枝玉來說是魚歸大海鳥入山林。在賀家人看來,枝玉冷酷無情,入宮不但不會被人欺負,而且一定能掙一個好前程,賀家上上下下都能跟著她享福。
進宮的人如果換成金蘭……不用多說,賀老爺和祝氏會立刻卷包袱逃回老家,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以防被金蘭連累。
金蘭又氣又急又恨又怕又惶惑,看著羅雲瑾那張標致的臉蛋,很想揎拳擄袖揍他一頓,但她到底是嬌養的小娘子,拋不開女兒家的矜持,心中再恨也不好意思動手打人,而且她也打不過對方……她哆嗦著站定,示意杜岩去一邊等著,目光充滿哀求。
杜岩本來不想走,但對上她泫然欲泣的目光,實在不忍她失望,轉身回避。
金蘭立刻看向羅雲瑾,“羅統領,您昨天為什麼要擄走我?”
羅雲瑾眉毛揚了揚,她居然直接問了。
金蘭心頭惴惴,還是怕羅雲瑾,袖子裡的手悄悄握緊成拳,板起麵孔虛張聲勢:“隻要你如實相告,昨天的事可以一筆勾銷。”
他不是來道歉的麼,正好拿這個做交換。
羅雲瑾垂眸看著金蘭,不知道想到什麼,目光突然柔和了一些。
“我認錯了人。”他挪開視線,淡淡道。
金蘭咬了咬唇。
果然如此,羅雲瑾認錯了人,皇太子應該也是。
金蘭每天攬鏡自照,知道自己生得不醜,從小就有人誇她和枝玉漂亮,姐妹倆在老家縣城算得上是拔尖的美人,但京師可比縣城大多了,這裡燕瘦環肥什麼模樣的美人沒有?她昨天熱得渾身是汗,油光滿麵的,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絕對不至於美到同時讓羅雲瑾和皇太子為她爭風吃醋、非要把她娶進家門的地步。
羅雲瑾二話不說直接動手搶人,皇太子瞧著正直溫文,手段更絕,直接討來賜婚旨意,迫她入宮……
金蘭仍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短短兩天之內遇到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確定:這兩人都有病!
區彆隻在於羅雲瑾毫不掩飾他的執著,而皇太子深不可測,所有心思藏在他斯文儒雅、高潔清冷的風姿裡,以至於金蘭一直覺得他是個溫潤正直的好人。
她早該發覺的,高高在上的龍子鳳孫,金枝玉葉,怎麼可能對她一個毫無關係的平民之女那麼體貼照顧?
金蘭鎮定下來,追問:“羅統領把我認成誰了?”
不管是誰求你們去娶那個人吧,我隻是個小老百姓不想摻和進去啊!
羅雲瑾沉默了一會兒,握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她死了。”
金蘭心中一凜,背上立刻沁出層層冷汗。
完了。
她真倒黴,真的。
陳家,表哥,賀家,枝玉,太子,東宮……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她心亂如麻,萬念俱灰,忘了問羅雲瑾陳家退親的事,轉身走了。
羅雲瑾站在回廊裡,目送金蘭一步一步走遠。
她垂頭喪氣,腳步沉重,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實,走一會兒就停下來揉揉自己的臉,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背影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還是這麼好騙啊……
羅雲瑾嘴角微翹,雙眸依然平靜,素來冷峻的臉上卻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遠處,杜岩看著羅雲瑾,目光微寒。
羅雲瑾麵無表情地轉過身。
……
賀家門前人煙如織,比肩繼踵。
羅雲瑾離開後,聽到消息的本坊官員、街坊鄰居、在京親朋以及各種認識不認識的貴客紛紛備了禮物登門道喜,賀老爺和管家從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忙得暈頭轉向,好在宮人留下幫忙打理,才不至於失禮讓人笑話。
杜岩送金蘭回房,溫聲道:“殿下還病著,且先安心養病。奴等出宮時千歲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就怕擾著殿下養病。”
金蘭表情麻木,心中腹誹,你們殿下關心的人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