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用一幅畫展示了他絕不會娶胡廣薇的決心。他想娶的不僅是一個可以和他相濡以沫的妻子,還必須是他心愛之人,鳥兒相互依偎象征夫妻的親密恩愛,白頭偕老,他已經找到那個人了。胡廣薇是周太後挑中的,太子並不喜歡。
洗馬仍然不想放棄:“殿下何必心急?這事可以徐徐圖之,胡廣薇確實是仁壽宮挑中的,但其人品端莊,家世清白,是正妃的不二之選,殿下真喜歡那個賀家小娘子,可以稟明太後,納她為選侍。”
太子選妃又沒有明文規定隻能選一個正妃,隻要太子喜歡,一次性納四五個美人並不算出格,太後她們盼著太子早日開枝散葉,肯定不會阻攔。
在洗馬看來,這事好辦,二女一同入宮,讓嫻靜穩重的胡廣薇當正妃,太子心愛的賀家小娘子就納為選侍,總之,先拉攏周太後對付鄭貴妃再說。
這才是深謀遠慮的做法。
但太子行事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他不僅要娶賀阿妹,還堅持立賀阿妹當正妃,周太後挑中的胡廣薇,鄭貴妃看中的宋宛,他一個都不要!
那之前千挑萬選的胡廣薇、宋宛等人怎麼辦?那些秀女可是經過選婚太監、太後和鄭貴妃三方認可的。
洗馬一開口,杜岩心裡暗笑,文官果然蠢,明知太子的心意還要說不中聽的話。
朱瑄背對著眾人,目光落在自己昔年所作的那幅畫上。
“不錯,此事本可以徐徐圖之。”他一字字道,“但唯獨這件事,孤想要確保萬無一失。”
“孤一刻都不想多等。”
書閣內頓時鴉雀無聲。
料峭微風自半支起的軒窗拂入,挑竿上懸掛的《暮雪寒禽圖》輕輕晃動,畫軸發出窣窣細響。
屋中幾名心腹遲疑了一瞬,抬頭四顧,互相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個個心頭駭然。
太子和當今聖上一樣,幼時坎坷,吃了很多苦。父子倆年少時都朝不保夕,在陰影中苟延殘喘。但和聖上懦弱、耽於享樂不同,太子為人謹慎,不是輕易放縱之人。
這回太子卻為了一個女人如此衝動。
連儲位都可以徐徐圖之,一步一步來,對那個賀家小娘子卻是誌在必得,因為要確保萬無一失而沒有耐心去一步步籌謀,急急忙忙就要把人定下來,以至於顧不上強奪民妻可能引發的滔天非議,顧不上鄭貴妃可能下手抓住把柄——太子爺這是寧願冒著失去聖上信任的風險,也要納賀氏為妃!
不知道那個叫賀阿妹的民女有什麼魔力,竟然能夠讓向來謹慎的太子失去理智分寸。
近侍們滿腹疑惑,不過他們沒傻到像洗馬那樣表現出自己的反對。太子眼光長遠,他想的事不是他們能懂的,他們也不用去懂,他們隻要完成太子的指令就行了。
眾人告退出來,近侍圍著杜岩一疊聲追問:“賀家小姐莫非是天仙下凡不成?”
皇太子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從他十二歲起鄭貴妃就不斷用美人來引誘太子,太子意誌堅定,一概拒絕。
不是美若天仙的女子,怎麼可能迷惑太子?
杜岩笑道:“千歲爺相中的,自然是才貌雙絕的美人。”
心裡卻暗暗想:賀家小姐標致倒是挺標致的,眉清目秀,明眸皓齒。
他沒敢仔細打量賀家小姐,隻記得她皮膚很白,一雙熟透了的甜杏一樣的眼睛,青春年少的,水靈鮮嫩,第一眼不覺得驚豔,越看越覺得嬌憨乖巧,就是舉止不夠大方,含羞帶怯,為人很靦腆,一望而知是個沒怎麼見過世麵的小家碧玉。
從氣質上來說,胡廣薇和宋宛,一個慧,一個雅,這位賀家三小姐呢,也許是甜?
珠圓玉潤,可不就像白糖餡甜米糕麼……
杜岩突然皺了皺眉。
太子那幅《暮雪寒禽》畫上的一對鳥兒,一隻黑背黃肚,另一隻雪白圓胖、糯米團子一樣的……怎麼覺得有點像賀家小姐?
他一時失笑,抬起頭,發現階前站著一個人。
羅雲瑾一身飛魚服,身姿筆挺地站在那兒。
杜岩愣住。
不一會兒洗馬垂頭喪氣地從書閣中出來,內官領著羅雲瑾進去見朱瑄。
一個時辰後,杜岩奉命往賀家去傳旨,嘉平帝欽定的禮官正是羅雲瑾。
……
耳畔傳來沉重的鼓聲,近侍笑著和宮門前的禁衛打招呼。
沉思中的杜岩遽然回過神,看一眼不遠處的羅雲瑾。
從賀家出來以後,羅雲瑾又恢複平時的暴戾陰沉,隻有他的屬下緊緊跟著他,其他內官恨不能離他越遠越好。
杜岩直覺羅雲瑾肯定知道很多他們這些東宮近侍都不知道的事情,宮裡老人說過,在去內書堂讀書前,羅雲瑾曾在東宮當過差。
羅雲瑾為什麼要擄走賀小姐?太子當時人在西苑,聽到消息立刻不管不顧趕出城去搶人,太子既然信任羅雲瑾,為什麼還要派人時刻監視他?
這些謎團一直縈繞在杜岩心頭,但他沒有刻意去窺探,因為他知道想獲得太子的信任不能有太重的好奇心。
眾人遞交牙牌,陸續進入宮城。
迎麵一隊年輕內官快步跑了過來,步履匆匆,形色倉皇。
杜岩叫住領頭的人:“這是做什麼呢?”
內官擦了把汗:“奉老娘娘懿旨,小的們要去通知各秀女家人來接秀女回家。”
太後的動作倒是快,賜婚懿旨剛剛頒布,這就準備送秀女返鄉了。
杜岩記得金蘭的妹妹也是秀女之一,“全都送回去嗎?”
內官搖搖頭,“老娘娘把胡家小姐留下了,說是留在仁壽宮教養。”
杜岩不動聲色。
周太後還不死心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