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看著羅雲瑾那張俊美的臉, 一陣心虛。
隨即她皺緊了眉:我心虛什麼?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大白天的, 羅雲瑾怎麼會一個人躲在芭蕉叢後麵?莫非這才是趙王妃的目的?還是說羅雲瑾心懷不軌?
和哭哭啼啼的趙王妃比起來, 還是陰沉的羅雲瑾看起來更可疑一點。
金蘭心念電轉,看一眼身邊跟隨的宮人。
除了小滿,另外四名宮人都是東宮的內官,這些人對朱瑄忠心耿耿。朱瑄吩咐過, 不管她去哪兒身邊至少得有四個人跟著,她一開始覺得很受拘束,每天從早到晚被幾雙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看,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現在看來, 多帶幾個人還是很有必要的。
金蘭眼神示意小滿留下和羅雲瑾周旋,道:“我去看看趙王妃。”
言罷, 轉身就走。
另外四名宮人忙跟上她。
趙王妃已經換好了衣裳, 正坐著垂淚,金蘭走進去的時候, 她詫異地抬起頭,眼神透著防備。
看來和趙王妃沒關係。
金蘭鬆口氣。
她小看了宮裡的人, 推趙王妃那一下隻是個引子, 後麵的事才真的防不勝防, 趙王妃也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不管羅雲瑾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都得拉上趙王妃。
“禦醫怎麼沒來?”金蘭問趙王妃的宮女。
趙王妃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警惕地道:“用不著勞動禦醫來看, 隻是濕了衣裳罷了。”
金蘭點點頭, 走到內殿屏風後麵換了件和月華裙顏色相近的淺色畫裙, 她出席宮宴的時候宮人會隨身帶著衣包,備了好幾套樣式差不多的衣裙。換好裙子,她轉出屏風,和趙王妃一起回水榭。
趙王妃眼角微微發紅。
金蘭看她一眼,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趙王妃渾身一震。
金蘭又道:“我也問心無愧。你自己想想,當時推你的人到底站在你身前還是身後?”
趙王妃垂下眼簾,手裡緊緊絞著帕子。
出了偏殿,小滿站在階前,一人背對著他和他說話,赤色織金雲肩通袖襴細綾曳撒,腰束絛環,係了塊雲紋象牙牙牌,今天沒佩腰刀。
羅雲瑾居然還沒走麼?
金蘭和趙王妃走近。
小滿忙朝金蘭拱手,羅雲瑾轉過身,眉眼低垂,退開了幾步,不知道從哪裡竄出幾名穿貼裡的小內官跟在他身後,朝金蘭和趙王妃行禮。
趙王妃瞥了一眼羅雲瑾和他身後的內官,見他身上穿著司禮監太監服色,沒有在意。
小滿回到金蘭身邊,小聲說:“萬歲爺爺聽說老娘娘今天在園子裡賞荷,剛好禦茶房進獻了好酒,爺爺讓羅統領送幾壇荷花蕊、秋露白、金盤露來……”
金蘭不動聲色,掃一眼羅雲瑾身後的內官,不遠處果然有幾提大抬盒,抬盒裡放了酒壇。
原來羅雲瑾是過來送酒的?
那他為什麼要躲在芭蕉叢後麵?他連錢興都不怕……難道隻是為了躲她?
不對,他怕的人是朱瑄。
金蘭眉尖輕蹙。
羅雲瑾遠遠跟在金蘭一行人身後,回到水榭,徑直帶著小內官去周太後跟前說話。
宮妃們湊趣:“陛下孝順,什麼都先想著老娘娘,今年還沒吃著荷花蕊呢,還是老娘娘這裡好,我們總能跟著沾光!”
周太後很高興,讓人取了泥封,頓時酒香四溢,把滿池的蓮花香氣都蓋住了。
金蘭和趙王妃回到宴席上。
薛娘娘拉著金蘭坐下,笑著問:“你吃過荷花蕊沒有?禦茶房那些太監就是有本事,彆處進獻的酒總沒他們進獻的好。”
金蘭搖搖頭,她不大吃酒。
嘉平帝給周太後送酒,滿座宮妃不管能不能吃酒的都舉起酒杯。
趙王妃也拿了一杯滿盈的酒,正要喝,袖子被人輕輕一扯。
她皺眉抬起頭。
金蘭坐在她身邊,朝她一笑,眸子清亮:“你剛才衣裳濕透了,我讓人去茶房要了一盅薑湯,先喝碗薑湯吧。”
一碗薑湯送到趙王妃麵前,薑絲切得細細的,裡麵還放了幾顆紅棗,一股刺鼻的辛辣氣味。
趙王妃望著碗裡淺褐色的湯水,眼眶發熱。
她隻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她才新婚,她在家的時候父母疼愛,嬌生慣養……
她沒有碰那隻碗,貝齒緊咬櫻唇。
“怎麼,怕我下毒麼?”金蘭壓低聲音輕笑,嗓音柔和,帶了些戲謔的意味。
趙王妃撩起眼簾,眼神冷如霜雪。她不需要彆人假惺惺的同情。
金蘭挑了挑眉,擺擺手。
宮人捧著一隻小銀茶匙上前。
金蘭接了小銀茶匙,從碗裡舀了幾匙子薑湯盛到自己的碗裡,端起來一飲而儘。
趙王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金蘭舒口氣,朝趙王妃做了個鬼臉,眨眨眼睛,一臉俏皮的神氣:“這薑湯真辣。”
趙王妃一言不發。
金蘭把湯碗推回趙王妃麵前,笑道:“喝了罷,我已經喝了幾口,你也得喝點,有難同當麼!”
說完,她轉頭去和薛娘娘說話。
趙王妃目帶不屑地盯著那碗薑湯,一動不動,她才不會這麼輕易地被人打動。
等了半天,金蘭沒有繼續勸說她,甚至連頭都沒回,不一會兒還和薛娘娘一起站了起來,兩人手拉著手走遠了。
趙王妃仍是坐著不動。
又過了一會兒,她實在沉不住氣,眼簾撩起,視線逡巡一圈。
金蘭和薛娘娘、沈選侍幾人站在曲廊上說說笑笑,伸手摘長到曲廊裡的荷葉。德王妃、慶王妃和其他宮人圍在她們身邊,每個人都一臉輕鬆愉悅的表情,正商量著讓茶房的人拿荷葉和蓮子、蓮花煮粥吃。
“把銀魚、蝦肉、田雞腿細細剁碎了,加點桂花酒,用鹽拌勻,隔屜蒸熟了,加入煮熟的粥裡,又鮮又香……”
慶王妃聽得食指大動,等不及金蘭說完,一疊聲催促宮人趕緊去煮粥。
金蘭笑著道:“你想吃就得自己摘荷葉。”
慶王妃迫不及待,立馬揎拳擄袖,踮起腳要去夠荷葉。
金蘭趕緊拉住她的胳膊:“三妹果然是北方人……荷葉杆上有細刺,彆傷了手……”
三妹是慶王妃在閨閣的小名。
慶王妃笑著道:“自己摘的荷葉煮粥吃得香甜,彆說是一點細刺,這荷杆上就算長滿了刀子,我也得摘了它!”
眾人笑成一團。
她們不像是宮裡的妃嬪,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女眷,和和氣氣、親親熱熱的……
就像金蘭那天在宮門前說的,大家安安生生的,誰也彆為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