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摘下眼紗,從貨架這頭看到那頭,仔細挑選了幾枚,居然足足花了三百兩銀子。她當然不會隨身帶這麼多銀兩,護衛也沒有,小滿以前常跟著朱瑄出宮,留了個名號,說好第二天送錢過來,夥計恭敬地答應著,跟前跟後幫著張羅,態度極為諂媚。
幾人出了雅間,一人行色匆匆,風塵仆仆,徑直往許家店鋪走來,目光無意間從忘了罩眼紗的金蘭臉上掃過,霎時一怔,站在了原地。
護衛警覺,立刻察覺到他的失態,皺眉看過去,也怔了怔,擋住他的視線。
男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猿臂蜂腰,身材俊偉,雖然穿著一身圓領窄袖便裝,但睥睨間氣勢不凡,一舉一動隱隱帶著淩人的威嚴氣勢,目光銳利,勢如沉淵。
金蘭光顧著低頭看匣子裡的摩睺羅,沒有注意到男人,馬車就等在階前,她放下匣子,戴好眼紗,小滿扶她上了馬車。
朱瑄很快找了過來,原來他去買新鮮果子了,酥蜜餅、圓燋油、脆團、棗泥卷、糊油蒸餅都是剛做好的,乾乾淨淨裝在油紙包裡,他知道她的口味,親自去買的。
金蘭每樣都嘗了一點,最喜歡酥蜜餅,剛出油鍋的酥蜜餅黃焦香酥,甘甜爽脆,她連吃了五根。
朱瑄看她喜滋滋坐在車廂裡,吃得雙頰鼓鼓的,笑著道“纖手搓成玉數尋,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無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
他念的是詠寒具的詩。
金蘭卻覺得他好像意有所指,拈了一根遞給他,雙唇上有淡淡的油光“你也吃一根”
朱瑄拉住她的手,把她攬進懷裡,低頭吻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氣喘籲籲地鬆開她。
金蘭輕咳兩聲,掩好衣襟,拿起旁邊的匣子,珍而重之地捧出一隻巴掌大小的摩睺羅“五哥,我剛剛買的,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朱瑄接過摩睺羅細看,象牙雕縷的少年手執書卷,臨窗而立,底座是金絲絞扭而成,衣帽飾以珠翠,更襯得少年的側影溫潤如玉,散發著淡淡的柔和光澤,確實和他有幾分像。
他輕笑“買給我的”
金蘭點點頭“為了挑這個我才親自去買的找了好久,我一見著這個就覺得像你你小時候是不是這樣的”
朱瑄身形微微一僵,輕聲說“不我小的時候比現在瘦”
那時的他枯瘦,蒼白,陰鬱,說話結巴。
金蘭眼波流轉,看一眼摩睺羅,再看一眼朱瑄“五哥你小時候也剃光頭麼”
她早就想問他了,宮裡的皇子皇女小時候都是剃光頭的。她很難想象朱瑄剃光頭的樣子,雖然他剃成光頭也很好看
朱瑄眉峰微皺,看一眼金蘭,她故意擺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好奇地盯著他看,一臉精怪俏皮之氣。他笑了笑,縈繞在心頭的傷感霎時煙消雲散,“沒有,我很小的時候就留發了。”
金蘭滿臉惋惜。
朱瑄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
許家店鋪,金蘭一行人離去後,錦袍男人站在原地,出了一會兒神。
他氣勢沉穩堅毅,周身一股隱而不顯的肅殺之氣,旁人不敢催促,望著他的目光充滿畏懼。
不一會兒,十幾名侯府親兵氣喘籲籲地從街尾追了過來,衝進鋪子,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侯、侯爺就是這一家了世子世子說想要這家這家的泥人”
男人嗯一聲,佇立了許久。
親兵低頭擦汗,小心翼翼地問“侯爺,您看買哪些”
男人神情恍惚了刹那,回過神,掃一眼貨架,隨手指了指。
親兵忙示意夥計取下那些摩睺羅。
男人舉步出了鋪子,驀地又轉身折返,問夥計“剛才那位穿青色直身的少年公子不知道是哪家府上”
夥計看到一屋子人高馬大的親兵,早就嚇破了膽,不過臉上還是笑容滿麵,回答說“貴人恕罪,小的也不曉得那位公子是哪家少爺。”他們許家摩睺羅是京中一絕,常有貴客光顧,那位少年公子的家奴留下的名號是一位常替貴人采買新巧玩意的太監,少年的身份昭然若揭王孫公子,皇親貴戚,這樣的人他們得罪不起,就是衙門裡的人來查問,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男人眉峰緊皺,轉身離去。
親兵跟上他,猶豫了一會兒,笑著上前“侯爺想打聽什麼人”
男人不語。
親兵悻悻地閉上嘴巴。
男人忽然沉聲吩咐“留下幾個人在這裡守著。”
雖然看年紀不大可能不過實在太像了,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而且他們一行人看著衣飾華貴,身邊的護衛個個都是高手,他不過是多看了一眼,那幾個護衛已經準備拔刀了。他戎馬多年,又在宮裡當過值,知道那些護衛隻可能是宮裡的禁衛。打頭的那個護衛好像還認出他的身份了他們一定是宮裡的人。
親兵應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