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大內宮城, 金蘭立刻叫來杜岩, 問他宮裡有沒有什麼異常。
杜岩笑著答:“殿下寬心, 萬事都妥帖。”
金蘭鬆口氣。
杜岩看到朱瑄手裡拿了東西,快步上前想幫著拿,朱瑄沒讓他碰,衣裳都沒換,先走到書房裡, 把那枚對月讀書的摩睺羅放在書案上,看了一會兒, 想了想,又收了起來, 叫來內官吩咐:“明天送去書閣,你親自拿著,彆磕壞了。”
內官幾時見他這麼看重一個玩器?忙恭敬地應了。
朱瑄這才去換衣,外麵的內官進屋通報, 說護衛有要事稟報。他嗯一聲, 換了身淺褐道袍出去見護衛。
書房燈火幢幢, 護衛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地說:“殿下, 今天太子妃殿下買摩睺羅的時候,有位相公瞥見了殿下, 多看了兩眼……”回宮的路上他一直在猶豫, 不知道該不該稟報這事, 若是尋常登徒子, 沒什麼好說的,說了好像是在離間太子和太子妃,可那個男人身份不一般,他不敢隱瞞。
朱瑄靜靜聽著,麵色不變。
金蘭以男裝打扮示人,被人看見了也沒什麼,隻要她玩得開心就行,他要是介意這個的話,根本不會帶著她出宮散心,但是護衛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立刻變了臉色。
護衛小聲說:“末將覺得那個人看起來眼熟……好像是安遠侯爺陸瑛。”
燭火躍動,火光閃爍了一下,光線變得暗沉。
朱瑄瞳孔一縮,撩起眼簾:“安遠侯?”
護衛又回想了一遍,語氣肯定:“是他,末將八年前和陸瑛同在殿前司當值,不會認錯。”
說完,他察覺到房中氣氛僵硬,心口一緊,低下了頭。
朱瑄幽深的雙眸裡閃動著暗流,不過表情依然溫文,示意護衛退下去。
護衛悄悄舒口氣。
不一會兒,掃墨被召到書房。
朱瑄問:“安遠侯回京了,京中可有什麼風聲?”
掃墨吃了一驚,道:“回殿下,沒有……司禮監那邊沒有召安遠侯回京的旨意,兵部的折子也沒提起安遠侯,五城兵馬指揮司那頭一直盯著,沒看到安遠侯進京……”
朱瑄眉峰輕蹙,手指輕叩書案。
陸瑛秘密回京,居然沒有一丁點風聲傳出來,連消息靈通的司禮監也不知情……也難怪,陸家在京中一直很低調,府中又人口簡單,陸老夫人為人穩重謹慎,不喜歡拋頭露麵,尋常宴會她能推就推了,京中公卿巨宦家的貴婦們知道陸家家風清正,不會無事登門自討沒趣,陸家獨來獨往慣了,門前冷落車馬稀,陸瑛沒有領兵凱旋而是獨自歸京,自然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如果嘉平帝以密旨召陸瑛回京,確實可以瞞過所有人。
掃墨問:“殿下,可要派人去陸府探一探?”
朱瑄擺擺手,“不必,既然他已經回京,這兩天應該有旨意下來。”
掃墨應是。
兩人說著話,槅扇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朦朧的燈火越來越近。金蘭身穿素色暗紋紗衫,係月華裙,挽了倭墮髻,走進書房,看到掃墨跪在地上,立刻退了出去。
朱瑄示意掃墨出去,站起身。
金蘭探進半個身子,剛剛新浴出來,腮凝新荔,烏發如漆,笑著問:“沒擾了你的正事吧?”
朱瑄搖搖頭。
“那我進來了。”金蘭接過杜岩手裡的燈,走到書架前。
朱瑄走過去拿走她手中的燈台,放到花梨木高台上,“想找什麼書?”
金蘭站在書架前,目光上下逡巡:“寫賈魯治河的書,還有那本《黃河運河圖卷》……”
朱瑄攔了一下:“今天累了一天,明天再找,不用急於一時。”
金蘭笑著推他:“你先去睡吧,我一會兒就找著了,等你明天起來的時候就可以看。”
朱瑄隻得去洗漱。
金蘭找齊了所有的書,一本一本翻開,在提到賈魯的部分做了記號,拿銀簽子彆好,讓內官裝在書匣裡,“明天就這麼送到書閣去,不要隨意翻動,我做了記號的。”
內官應喏。
第二天早上,金蘭起身的時候,隻覺渾身酸軟,剛剛下地走了兩步,小腿針紮一樣疼。
她扶著腰走了兩步,皺眉痛苦地嘶了口氣。
杜岩嚇了一跳,一疊聲催促外邊的內官去宣太醫,一時人仰馬翻,鬨成一團。
朱瑄還沒去文華殿,坐在書房裡看書,聽見這邊響動,立刻放下書走了過來,抱起金蘭送回拔步床上,蹲在她跟前:“哪裡不舒服?”
昨晚他知道金蘭肯定累著了,沒有鬨她,兩人洗漱過後一會兒就睡了。
金蘭捶了捶腿,苦著臉說,“五哥,我沒事……昨天不覺得,逛了那麼久,今天腿好疼!”說著試著動了動,可憐巴巴地道,“胳膊也疼,背也疼……渾身都疼……”
她長年待在內帷,很少出遠門,昨天高興,不知不覺就走了許多地方,一點都不覺得累,現在報應來了,動一下全身酸痛。
朱瑄皺眉,幫她脫了繡鞋,扶著她躺靠在軟枕上,“今天就彆出去了,讓太醫來看看。”
太醫院的王女醫擅長治婦人病,金蘭一直是她照看的。東宮派人去太醫院,小內官連哭帶嚷地衝了進去,王女醫以為出了大事,嚇得連紗帽都忘了戴,急匆匆趕了過來,進了內殿,還沒行禮,朱瑄沉著臉搖手示意不必,王女醫心裡更加憂慮,待宮人掀開紗帳,看到麵色紅潤、粉臉桃腮的太子妃好端端地坐在拔步床裡喝茶,她呆立當場。
不是說太子妃得了急症嗎?不是說皇太子急得要掀了太醫院嗎?
金蘭看到一臉煞白的王女醫,有點不好意思,放下茶盞,小聲道:“勞煩你了。”
王女醫哭笑不得,先把提著的那口氣喘勻了,洗了手,這才給金蘭診脈。
朱瑄就坐在床沿邊,眉峰緊皺,麵色沉鬱,靜靜地凝視著金蘭。
王女醫診了脈,問金蘭哪裡酸痛,屏退宮人讓她解開衣裳檢查了一遍,沒有開藥方,笑著說:“這是累著的,不必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