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晚上吃得少,看她吃得香甜,不由得食指大動,示意杜岩也給他盛一碗麵條。
吃完了麵,宮人扶著金蘭去淨房洗漱,她換了身衣裳回到寢殿,朱瑄靠坐在床邊看書,起身拉她坐下“過來靠一會兒,剛吃了麵彆馬上睡。”
金蘭坐下,朱瑄放下書,彎腰給她脫鞋。
宮人嚇了一跳,搶著上前,朱瑄揮揮手讓他們出去。
金蘭雖然不舒服,不過還是可以自己脫鞋的,剛想收回腳,朱瑄按住她的腿,手指解開繡鞋上的紐絆“彆動,今天我來服侍你。”
帷帳裡他低沉溫柔的嗓音格外好聽,金蘭不禁一陣心悸。
被褥裡塞了湯婆子,暖烘烘的,金蘭懷裡抱了隻小暖爐,腳上踩著湯婆子,靠坐在床欄邊,愜意地舒口氣。朱瑄也脫了外袍上床,掀開錦被,把她摟進懷裡,讓她靠著自己的胸膛,左手伸到錦被底下摸索了一陣,蓋在她肚子上。
“還疼嗎”
她靠在他臂彎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水沉香味,搖了搖頭“這會兒不疼了。”
朱瑄低頭親了她一下,右手拿起床邊的書,接著剛才看到的地方繼續看。
金蘭睡不著,乖乖地靠了一會兒後開始折騰了,一會兒抱著朱瑄的胳膊,嘴裡喃喃低語,一會兒摸摸他胸膛,一會兒抬頭親親他的下巴,柔軟馨香的身體趴在他懷裡扭來扭去,時不時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朱瑄心浮氣躁,書裡的內容一句都沒看進去,歎口氣,丟開書,捉住金蘭亂摸的手“彆鬨了,今天不是難受嗎”說話時聲音壓得低低的,手臂有些緊繃。
金蘭立刻不動了,她隻是想看看他最近長胖了沒有。現在宮裡都說東宮的夥食好,他這麼瘦,應該長胖點。
她毫無睡意,拿起朱瑄丟開的書,匆匆掃一眼,是寫治河的。她想起聽來的消息,問“我聽說劉敬上疏建議先修複新河”
朱瑄點點頭“這兩天旨意就會下來。”
金蘭麵露驚訝“大臣沒有上疏反對此事”
她最近翻閱了不少治河方麵的書,了解越多,越佩服宋素卿的才能,他雖然小節有虧、禦下嚴苛,但具有豐富的治河經驗,而且思路大膽、處事果決,放眼朝堂,無出其右者。朝中大臣不認同宋素卿的治河方法,可他們也沒提出比宋素卿的治河策略更好的法子。之前治河總理大臣走馬燈一樣換了又換,前幾任完全遵循以前的治河舊策,沒有一個能很好地治理水患,這說明因循守舊不可取,為什麼劉敬他們還是一意孤行
朱瑄冷笑“他們不會反對,朝中大臣多半站在劉敬那一邊。”
金蘭眉頭輕蹙“那會不會影響你和宋素卿現在的工程”
“會有影響不過不礙事,我早料到會這樣。”朱瑄摟著金蘭,慢慢地道,“關於治河之事,朝中大臣各有主張,說來說去,大同小異,他們根本沒有治理黃河的信心和毅力,認為黃河水患永遠不可能治理,與其耗費心思治理黃河,不如全力保證漕運的暢通。”
金蘭歎口氣“古有大禹治水、愚公移山,李冰父子建都江堰,使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黃河水患難以治理,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任它決堤,既然以前的法子不能用,那就換個法子,失敗了再換一個法子,一代代堅持不懈,總能摸索到好的方法”
縱觀曆史,人什麼時候真正認過輸天定勝人,人亦能勝天。朝中大臣乃濟世之才,國之名士,肩負與君王共治天下的責任,怎麼能輕易放棄治理水患就算宋素卿的法子也失敗了,那也能給後人警醒,讓他們少走些彎路。
朱瑄摸了摸金蘭的頭發“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事關利益,文官不會管那麼多。”
他在輿圖上劃出那個圈以後,徐甫就知道劉敬的奏疏一定會得到大部分人的響應。宋素卿治理水患,解救的是沿岸勞苦百姓,卻可能淹沒世家大族的田地。劉敬開鑿新河卻能保證許多人的利益。如果宋素卿的法子奏效,百姓可以安居樂業,朝廷能夠確保當年的稅收,但這和文官有什麼關係
他們更關心自己的利益。
金蘭聽得齒冷心寒。
朱瑄幽幽地道“聖上就是認清了這一點,所以和文官賭了一輩子的氣”
嘉平帝曾經立誌要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當大臣批評他縱容周太後的族人時,他心虛不已,安撫了那個大臣,勸周太後的族人安分守己,還開私庫賞賜大臣,以示自己會虛心納諫的決心。
後來他發現那些上疏彈劾周家的官員私底下包庇他們自己的族人魚肉鄉裡、侵占良田,錦衣衛將證據送到龍案前,那幾個大臣還在痛哭流涕地為自己狡辯。
嘉平帝對心腹太監說天下烏鴉一般黑。與其被虛偽狡詐的文官牽著鼻子走,不如寵信宦官。
金蘭心裡一動,緊緊地抱住朱瑄。
朱瑄笑了笑,她總能很快發現他心底的陰鬱念頭。
他摟著她,低頭親她的眼睛。
嘉平帝既想當一個好皇帝,又想無拘無束不受文官掣肘,希望文官像書裡頌揚的那些賢臣一樣個個光明磊落,願意為他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什麼好處都要占,一旦對現實失望就自暴自棄地躲進深宮煉丹修道,不問朝政。
文官確實一肚子算計,他又何曾拿出帝王的氣魄和胸襟他可以有私心,大臣為什麼不能有
曆朝曆代,朝堂上有幾人真的能對帝王忠心耿耿、肝腦塗地
這次劉敬上疏建議開鑿新河是文官第一次和朱瑄起衝突,嘉平帝特意把朱瑄叫到乾清宮,問他有什麼打算,言辭之間流露出了些許幸災樂禍。
朱瑄淡淡地道“兒臣自當儘心協助宋總督治理黃河。”
嘉平帝看著他,出了一會兒神,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朱瑄摟著金蘭“圓圓放心,我不會像聖上那樣。君子用其德,小人用其才,朝堂上如果個個都是正人君子,那才是怪事。”
金蘭嗯一聲,“五哥,我陪著你。”
兩人相擁著說話,談的是朝政大事,心中卻都很平靜,不一會兒都睡著了。
剛睡下不久,帷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杜岩白著臉進殿通稟“千歲爺,乾清宮的張公公下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