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找到賀枝堂了,隻要再找到賀枝玉,太子就不必繼續瞞著太子妃了。
掃墨舒了口氣,拔步跟上朱瑄。
……
金蘭吃了兩隻橘子,靠在車壁上打盹,睡得迷迷糊糊的,馬車忽然顫了一下,停了下來。
馬車被人攔住了。
她腦袋一點,猛地一下驚醒,揉了揉眼睛。
“殿下彆出聲……”小滿撩開車簾,小聲道。
金蘭坐定:“怎麼回事?”
小滿眉頭緊皺:“碰到點麻煩事。”說著腦袋又縮了回去。
金蘭眉尖輕蹙,靠在簾子上聽外麵的聲音。
小滿不知道在和什麼人說話,那人不聽,他跳下馬車走過去勸說那人,那人似乎年老,聲音蒼老,忽然拔高了嗓音問:“太子到底見不見我?”
金蘭撩開車簾的一條細縫往外看,他們已經在宮城腳下了,暮色漸濃,綿延的高牆染了一層豔紅的夕光,城門洞裡黑黢黢的,身著甲衣的護衛腰背挺直,沐浴在一片霞光之中,他們神色肅穆,視線都落在攔在東宮馬車前麵的一個老人身上。
老人頭發花白,風塵仆仆,一身深色行衣,麵容蒼老,臉頰瘦削,顴骨高聳,眼角皺紋密布,看起來有幾分刻薄相,怒道:“謝某親自來請,皇太子也不肯下車一見?”
小滿焦頭爛額,小聲道:“不敢瞞著老先生,千歲爺真的不在車上,才剛有人過來通稟,千歲爺去南城辦事了。”
老人雙眼微眯,目露精光,看著馬車前風吹不動、垂得低低的車簾:“那裡麵是誰?想來是太子身邊得用的近人,我有幾句話囑托他轉告太子。不知能否勞動他下車聽謝某嘮叨幾句。”
小滿直冒冷汗。
馬車裡,金蘭隔著簾子低聲問內宦洪山:“攔下馬車的人是誰?”
洪山伸長脖子張望了一陣,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是謝太傅!謝太傅怎麼回京了?”
謝太傅之名如雷貫耳,金蘭聽說嘉平帝下旨召他回京,但是京中的人都認為謝太傅明年才能回來,畢竟他年紀大了,不宜冒著風雪趕路,怎麼今天竟讓她碰見這位以固執迂腐著稱的老臣了?
小滿也沒料到本該在千裡之外的謝太傅會突然出現在宮城腳下,而且還攔住了太子妃的馬車,心裡直罵娘,臉上卻堆疊起笑容,笑眯眯地道:“老先生幾時回京的?怎麼身邊沒有伺候的人?小的這就送老先生回府,千歲爺素來敬慕老先生,得知老先生回京,一定會親自登門找老先生請教學問。”
謝太傅冷笑:“車中之人難道比皇太子還尊貴?我竟請不動他?”
小滿急得咬牙。
如果換成是其他人攔著馬車,他早就示意護衛把人驅趕走,內閣大臣也彆想攔住東宮的人,可是謝太傅就不一樣了……這老貨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武力嚇不到他,好言好語勸不走他,你越強硬,他越不會退讓,到時候鬨起來就不好看了。
洪山幾人也急得滿頭是汗,謝太傅的迂腐滿朝皆知,當年他敢罵周太後欺淩錢皇後,後來他敢罵鄭貴妃是老婦,罵嘉平帝昏庸懈怠,現在他攔著東宮的馬車,如果朱瑄不能親自趕過來,那老太傅絕對敢掀了他們!
掀了他們也沒什麼,可是太子妃在馬車裡呢!
謝太傅犯起牛脾氣,嘉平帝也無可奈何,隻能忍氣吞聲。小滿心急如焚,又顧忌著金蘭在車裡,左右為難。
宮門前各監宮人來來往往,眼見謝太傅攔著東宮的馬車不讓他們進,紛紛停住了腳步,站在一邊觀望。
車廂裡,金蘭看出小滿的為難,想了想,對洪山道:“告訴謝太傅車中是女眷。”
謝太傅身為一方鴻儒,總不能為難一個女眷吧?
洪山搖頭,小聲說:“殿下有所不知,謝太傅為人迂腐守舊,如果得知千歲爺帶著殿下您出宮,一定會揪著不放的!”
金蘭想起來了,這位謝太傅曾經怒罵鄭貴妃身著騎裝是服妖之舉,逼得嘉平帝當眾承認自己不該放縱鄭貴妃。
謝太傅是扶持嘉平帝的功臣,身份特殊,素有威望,不能硬來,傳出去毀壞的是朱瑄的名聲。
她透過簾子細縫看一眼宮城的方向,道:“先穩住謝太傅,讓出道路,彆堵在路中間,派人去請謝騫。”
謝騫是謝太傅的孫子,聽說為人圓滑,應該能勸走謝太傅。
洪山應是,將馬車趕到路邊。
……
謝騫在值房裡謄抄一份單子。
一人大馬金刀地坐在他對麵,青暗花雲鶴窄袖騎裝,束鸞帶,踏長靴,麵容冰冷。
工部其他官員圍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奉茶討好,今天沒去為張公公送葬的官員基本都是閹黨和在文官、司禮監之間保持中立的人。羅雲瑾突然造訪,找工部討要幾份賬冊,他們巴不得這個賣好的機會,幫著捧茶倒水,態度十分殷勤。
羅雲瑾一言不發,等謝騫抄好了單子,拿了就走。官員們忙讓出道路,送他出門:“羅統領慢走……羅統領以後有什麼吩咐,派人過來說一聲就是了。”
謝騫嘴角輕抽。
難怪孫檀他們瞧不起這些和宦官混在一處的文官,他們實在太沒骨氣了!
他放下筆,伸了個懶腰,一名小卒忽然快步穿過庭院,衝進值房:“謝侍郎,謝老太爺回京了!”
謝騫呆了一下:“這麼快?”
謝太傅以前都是坐船北上,算時間應該到下個月才能返回京城,怎麼今天就到了?
小卒頓足道:“謝老太爺攔著東宮的馬車不讓他們進宮,東宮打發人過來請謝侍郎過去……”
他話音未落,已經踏出值房的羅雲瑾腳步驀地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