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後拉著她的手,麵容慈祥,柔聲道“她們是胡女史教出來的,還算得上伶俐,你領回東宮去,不拘讓她們做什麼,她們要是服侍得不好,隻管來告訴我,我替你教訓她們。”
旁邊的薛娘娘、德王妃幾人麵麵相覷,心底發寒。
這話聽著是客氣,其實是在給兩個宮女撐腰,既然犯錯了要等周太後親自教訓,也就是說太子妃平日不能私自處置周太後送給她的宮女,必須回過周太後才行。這兩個宮女舉止嬌柔,容貌不俗,眉眼和太子妃有幾分像,哪裡像乾活聽差的粗使宮人太後分明是給太子送了兩個妾侍
金蘭想起薛娘娘的警告,心中雪亮。
周太後在敲打她,因為趙王妃先有了身孕。
她餘光掃一眼左右,薛娘娘和德王妃幾人臉上神情複雜,趙王妃似笑非笑,鄭貴妃果然眉開眼笑、一臉得意,她甚至能聽見鄭貴妃毫不掩飾的笑聲。
周太後含笑等著金蘭回答。
金蘭斟酌了一下,還沒開口,朱瑄冷淡清亮的聲音響起“多謝皇祖母美意,不過孫兒脾氣古怪,向來不喜歡生人近前,東宮的人夠使喚了。皇祖母親自挑選的宮人,必定秀外慧中、聰明伶俐,撥到我那裡去實在埋沒了她們,還是讓她們留在仁壽宮繼續服侍皇祖母。”
他語調平靜,嗓音溫和,但臉上神情冷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說的話是否會觸怒周太後。
暖室裡的氣氛愈加緊繃。
眾人冷汗涔涔,大氣不敢出一聲。連嘉平帝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周太後收斂了笑容,眸中怒意騰起朱瑄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公然拂逆她的好意
金蘭的手背被周太後手上的護甲刮了一下,微微蹙眉。
作為皇太子妃,這時候她應該說些軟和的話調節氣氛,緩和周太後和朱瑄的矛盾,她應該大度地收下兩個宮人,向周太後表示謝意,以免周太後當眾動怒她心念電轉,微微抬眸,看向朱瑄。
朱瑄站在周太後麵前,一身玉色常服,瘦削清臒,薄唇輕抿,眉頭輕輕皺著,看起來疏冷淡漠,不好親近。
周太後麵色漲紅,滿臉慍怒之色,他視若無睹,依舊一臉冷漠。
五哥是為了她才會這麼直接地拒絕周太後金蘭心中又酸又脹,說不出是什麼感受,醞釀好的婉轉說辭一句也說不出口。
周太後等了半天,沒聽見金蘭開口,心頭愈加惱恨,抬眸看向她,目光有些猙獰。
金蘭定了定神,迎著周太後審視的眼神,一聲不吭。
席上眾人生怕被周太後遷怒,不敢插言,氣氛僵硬,滿室鴉雀無聲。
尷尬的靜默中,鄭貴妃忽然放下酒杯,哈哈大笑。
周太後麵色陰沉如水。
眾人瑟瑟發抖。
鄭貴妃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聲回蕩在暖室內,每一聲都重重地落在眾人心頭上,有如重錘,眾人一言不發,心驚膽戰。
周太後臉色愈加難看。
僵持中,嘉平帝為難地看一眼寵妃,再看一眼周太後,招手示意朱瑄,乾笑了幾聲,朗聲道“五哥過來,朕想起一件事問你。”
這一聲打破尷尬的岑寂,眾人悄悄鬆口氣,周太後回過神,鬆了手。
朱瑄沒有立刻就走,依舊站在原地,等周太後鬆開金蘭後,他才微微躬身朝周太後致意,眼神示意金蘭回她的坐席。
金蘭心頭紛亂,看他一眼,轉身回自己的位子。
朱瑄往嘉平帝的坐席走去。
金蘭坐下,一盤雪白的鮑螺遞到她麵前。
她抬起頭。
鄭貴妃冷冷地看著她,目光冰寒,黑幽幽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臉“既然太子妃喜歡吃這個,都給你罷。”
金蘭朝鄭貴妃笑了笑,手指還在微微發顫。
鄭貴妃輕哼了一聲,扭開臉。
趙王妃有孕的事傳到前朝,前朝一片風平浪靜,沒有掀起一丁點波瀾。
金蘭不敢置信,問掃墨“沒有大臣上疏勸太子納側妃嗎”
掃墨搖搖頭,心裡暗暗道皇太子當眾拒絕周太後賞賜美人的事情已經傳遍京師,太子連周太後的麵子都不給,朝中哪個大臣敢在這時候多事真的寫折子上疏,太子必然動怒,嫌他們多管閒事,周太後也不會滿意現在誰敢提起這事就是揭太後的瘡疤。
金蘭知道朱瑄沒有納側妃的心思,不怕周太後往東宮塞人,胡廣薇正好忙不過來,仁壽宮塞多少個美人過來她都有地方安置,保管她們一個個勤勤懇懇地跟著黃司正當差。
不過朱瑄這麼明確地當眾表態,直接回絕周太後,她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過了兩天,掃墨向金蘭稟報“謝太傅出手了”
金蘭嚇了一跳“謝太傅勸太子納側妃”
掃墨滿臉是笑,搖搖頭“謝太傅前段時日因為張公公墓誌銘的事閉門不出,這幾天才出來走動。少詹事派人請他吃酒賞梅,他聽說趙王妃有了身孕,還聽說老娘娘很關心趙王妃的肚子,立刻上疏給萬歲,催促諸位皇子出京就藩。”
金蘭怔了片刻,笑出了聲。
好一個謝太傅
掃墨接著道“謝太傅說了,趙王既然已經成家立業,早就該搬出大內,出京就藩,如今趙王妃又有了身孕,趙王再耽擱下去,有居心不軌的嫌疑,為了避免兄弟相疑,趙王最好馬上啟程。謝太傅向萬歲推薦了三處作為趙王的藩地,請萬歲定奪。”
金蘭失笑。
這些話也隻有謝太傅敢直接說出來。
謝太傅這個人就是如此,頑固迂腐,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罵,隻要利用得巧妙,他也可以在關鍵時刻派上大用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