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沉吟片刻,搖頭失笑。
才不過一夜的工夫,連仁壽宮的掌事太監都趕著來巴結東宮了,宮中的宮人果然最會見風使舵。
趙王妃這一胎懷的還真是辛苦,先是討好鄭貴妃而不得,反而被鄭貴妃嚇得見紅,現在成了周太後手裡的一顆棋子,又在暖室受驚,以後還可能繼續被周太後拿來羞辱鄭貴妃。
她剛進宮的時候也曾被周太後當眾抬舉,那時候鄭貴妃罕見地低調,她也沒有因為周太後的喜愛而變得輕狂,昭德宮和東宮心照不宣地互相回避,沒有如周太後所願的那樣針鋒相對,周太後對她的態度漸漸就不如以前了。加上朱瑄的頂撞,趙王妃又有了身孕,周太後轉而打起趙王妃的主意。
金蘭放下禮單:“這樣的事以後不必送到我跟前來,仁壽宮的事有老娘娘做主。”
小滿應是。
這晚朱瑄回來得很晚,直到亥時殿外回廊裡才傳來聲響,金蘭特意等著他,還沒睡,披了絨衣,靠著熏籠看書,聽見他的說話聲,穿上繡鞋,迎出暖閣。
廊前燈火輝煌,朱瑄脫去外麵穿的氅衣,搖曳的燭光籠在他臉上,宮人跪在台階前,為他撣去長靴上的落雪。
金蘭裹了件鶴氅迎上前,朱瑄麵色疲倦,眼圈微微發青,握住她的手:“怎麼還沒睡?”
“等著你呢。”他雪夜歸來,手心冰涼,金蘭剛剛靠著熏籠,渾身酥暖,一邊捧起他的手揉搓他掌心,一邊吩咐宮人預備香湯,問他,“用過膳了?”
“在乾清宮吃過了,你呢?”朱瑄笑了笑,抬起金蘭的下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她笑著點點頭:“我也吃過了,你先去洗漱。”
朱瑄嗯一聲,洗漱出來,先在熏籠上暖了手,這才掀簾上床。
金蘭已經裹好被子等著他了,看他躺下,伸手輕輕按揉他的太陽穴:“今天怎麼這麼晚?”
朱瑄翻了個身,躺在她膝上,伸手攬住她的腰:“年底事多,皇上身體不適,讓我代他出席臘月的祭禮,還有正旦大典……可能要忙到明年開春。”
金蘭輕聲道:“你這麼忙,怎麼不停了早課?”
朱瑄拉住她的一隻手親了一下,她掌心溫暖酥軟,蓋在他額上很舒服:“堅持了這麼久,不必停課,我習慣了,忙過這一陣就好。早課也不過是應景而已,我隻需要坐在文華殿就行。”
他的自律是刻進骨子裡的。
金蘭沒有接著勸。
朱瑄摟著她,聲音沙啞:“這幾天忙,不能陪你出宮去看你弟弟妹妹,要不要把他們接進宮來陪你?”
金蘭想了想,搖搖頭:“不用了,宮裡規矩多,枝玉和枝堂會拘束的,他們沒逛過京師,現在年底,城裡熱鬨,正好讓他們到處轉轉。”
宮裡規矩繁瑣倒是其次,現在嘉平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宮中情勢波雲詭譎,她不想把枝玉和枝堂牽扯進來,他們未必能適應宮中的生活,而且她也不想因為弟妹的事給朱瑄添麻煩。
她輕聲道:“五哥,我和你說件事……”
朱瑄沒有應聲。她低頭一看,他拉著她的一隻手,側身躺在她懷中,眉目沉靜,已經睡著了。
她微微一笑,手指拂過他微皺的眉心,俯身親了親他的臉。
算了,他累了,讓他好好睡吧。
翌日早上,金蘭酣睡醒來,帳中光線朦朧,朱瑄掀開床帳,低頭看她:“今天讓掃墨送你出宮。”
他已經穿戴好了,一身寬袍大袖常服,頭上戴了燕居冠,邊說話,邊低頭扣上腰間玉革帶。
金蘭揉揉眼睛,裹緊被子坐起身:“你呢?”
朱瑄輕笑,俯身親她:“我去忙,你出宮玩吧。”
金蘭拉緊錦被,直起上身,挪到床沿邊,輕輕咬一下朱瑄的下巴,“不去了,過幾天再說,我今天派人出宮送些好吃的好玩的給枝玉和枝堂,讓他們自己出門玩。”
“也好。”朱瑄捧住她的臉親了一會兒,按著她躺下,理了理被她蹭亂的衣襟,起身出去。
剛踏出暖閣,他掩唇低聲咳嗽,剛才在內室一直忍著,咳得有些急。
宮人一臉緊張地看著他,小內官捧來熬好的藥,剛才太醫來過了,開了藥方,朱瑄不許宮人驚動金蘭,藥是在外邊茶房煎的。
朱瑄咳了好一會兒,接了藥碗,一飲而儘,戴上風領,淡淡地掃視一圈:“太醫來過的事不要讓太子妃知道。”
天還沒大亮,長廊裡光線昏暗,掃墨手裡提著燈籠,躬身道:“殿下放心,小的記住了。”
朱瑄抬頭看一眼陰沉的天色,步下石階。
金蘭又睡了一會兒,巳時起來洗漱用膳,剛吃了碗素粥,仁壽宮的宮人冒著風雪求見,道:“老娘娘說月中安遠侯府辦喜事,陸都督而立之年才娶妻,賀禮不能簡薄了。”
她答應一聲,讓人取出禮單給宮人,陸瑛的婚期定下來以後她和朱瑄就定下了賀禮。
宮人接過禮單,又道:“老娘娘還說殿下出閣的時候,陸老夫人是正賓,如今陸老夫人娶媳婦,殿下也該親自上門道賀,老娘娘打算親自去的,不過昨晚腿腳的老毛病又犯了,隻能請殿下代她走一趟。”
金蘭微微蹙眉,這事不好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