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興又是一巴掌甩過去:“那也得聖上信才行!不然就是白費口舌!”頓了一下,皺眉沉吟片刻,“不過這確實是個法子。”
帝王多疑,他在嘉平帝身邊伺候這麼多年,嘉平帝都未必信他,何況羅雲瑾呢?既然羅雲瑾不讓他接近乾清宮,那就彆怪他心狠手辣!到時候找個不起眼的人把這事捅到嘉平帝跟前,就算不能動搖羅雲瑾的地位,至少可以讓嘉平帝對他生出提防猜忌之心。
一旦嘉平帝懷疑羅雲瑾,自己起複之日就不遠了。
錢興冷笑了幾聲。
……
書閣裡仍然亂成一團。
東宮屬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爭執聲傳出正堂,廊下侍立的宮人麵麵相覷,提心吊膽。
朱瑄讓人把佛手柑擺到內室書案上,吩咐掃墨:“你去東宮告訴太子妃此事。”
掃墨眉毛動了一下,驚訝地問:“全都告訴殿下?”難道不是應該瞞著太子妃嗎?
朱瑄拿起剛才在看的信:“消息瞞不了太久,你親口告訴她。”
掃墨應是,出了內閣,直奔東宮,剛走到正殿外,早有相熟的內官迎上前,一臉驚惶:“前頭出事了?”
他皺了皺眉。
內官小聲道:“公公,消息傳遍了,太子妃已經知道了,現在宮裡都在說大河決口了,聖上要處置千歲爺。”
掃墨輕哼一聲。
難怪太子要他親自回來向太子妃稟報,流言沸沸揚揚,假如不告訴太子妃實情,她反而會更加擔心。
他加快腳步進了內殿,掌事太監看到他,忙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金蘭走了出來,一頭如墨長發鬆鬆挽了個家常發髻,沒戴珠翠,隻簪了朵暈色通草花,顯然是午睡剛起的樣子,問掃墨:“大河真的決口了?”
她知道朱瑄和宋素卿治河工程的進度,他們主張疏浚賈魯故道,疏浚下遊,開導上遊,讓舊河得以和黃河相會。她之前翻閱了不少書本,為朱瑄整理了厚厚一疊劄記,對工程的整體布局了如指掌,按理來說不應該決口才對,要決口也不會是現在。
掃墨上前行禮,道:“消息是從南邊傳來的,千歲爺已經派人去核實了。”
金蘭示意小滿取出書房的輿圖,宮人打開槅扇,取下帳幔,她站在書案前,手指劃過輿圖上做的標記,思索片刻,道:“我覺得大河不應該決口。”
除非宋素卿陽奉陰違,一直在敷衍了事。
掃墨擦了把汗,笑了笑:“千歲爺也是這麼說。”
朱瑄認為大河應該不會突然決口,大臣們則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消息已經送抵京城了,眼下必須儘快找一個合適的替罪羊,然後再商量怎麼救災、怎麼善後。
大河決口,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命喪洪濤之中。
金蘭心頭沉重,久久凝視桌案上的輿圖。
宮人們知道大河決口的事可大可小,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和平時一樣說笑,進出內殿的時候躡手躡腳,呼吸聲也刻意放輕了許多,生怕被金蘭遷怒。
金蘭反倒很平靜。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隻能麵對,朱瑄這些年經曆那麼多坎坷波折,什麼時候退縮過?
她吩咐杜岩:“各處看仔細了,當值的人不許隨意走動,不許交頭接耳,一切照常,如果有鬼鬼祟祟的,你自行按宮規處置,不必留情。”
杜岩應是,帶著掌事太監各處巡視了一番,正好逮著幾個危言聳聽的粗使內侍,直接綁了,當眾剝了褲子杖打二十棍。
宮人噤若寒蟬,不敢隨意打聽消息,規規矩矩地各司其職。
金蘭坐在書房裡繼續翻看朱瑄留下的筆記,越看越覺得大河決口的事有古怪。
不覺到了傍晚,霞光收攏,暮色暗沉,宮人點起壁燈,書房內燈火搖曳。朱瑄又派了一個內官回東宮報信:“殿下,另一波報信的人到了,他們是從大堤那邊趕回來的,據說人被西廠扣下了。”
金蘭頓了一下,抬起頭:“西廠?”
內官低頭答:“您放心,西廠的人雖然跋扈,不過這事他們不敢胡亂插手,剛才羅統領送信給千歲爺,千歲爺已經派人去審問他們了。”
由東宮的人親自審問,自然不會問出對朱瑄不利的東西。
金蘭出了一會兒神。
……
書閣,內外殿燈火通明,東宮屬臣仍未離去。
各方消息接連不斷送進內殿,朱瑄沉靜鎮定,氣勢懾人,似乎完全沒把大河決堤的事情放在眼裡,眾人慌亂片刻後,也慢慢鎮靜下來,一邊擬定謝罪的折子,一邊派人出去探聽消息。
夜幕四合,燈火幢幢,兩名穿圓領的年輕官員從西廠回來,踏著斑駁的光影匆匆走進內殿,“殿下,審問清楚了。”
說著捧出一封信。
內官接過信劄送到朱瑄手中,朱瑄接過打開,剛剛掃了一眼,神色微變。
房中眾人對望一眼,看向兩個年輕官員。
兩人麵色輕鬆,渾無緊張忐忑之色,年輕的那個更是一臉壓抑不住的笑容,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眉飛色舞。
難道大河決堤的消息是假的?
“大河確實決堤了。”年輕官員低聲道,“不過決堤的不是宋素卿主持修築的大堤,真正決堤的是劉敬的新河工程。”
眾人呆愣許久,長舒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