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蘭一直守在屏風外麵, 側耳細聽裡麵的動靜。
朱瑄平時不多話,做什麼事都靜悄悄的,斯斯文文,高雅從容,一個人看書寫字, 可以一整天不開口。
金蘭有時候忍不住逗他, 問什麼他就老實答什麼, 哪怕她問的是一些很簡單的事情, 他也會認真回答, 一點都不會不耐煩。
沒想到他沐浴的時候居然也安安靜靜的, 連淅淅瀝瀝的水聲都隱隱約約、時有時無。
難道他能自己給自己搓背?
金蘭百無聊賴, 繼續墊腳往裡張望。
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
等了半晌, 終於聽到嘩嘩的水聲, 她立刻迎進去。
朱瑄新浴出來,洗去一身疲憊, 換了身寬鬆的淺月白道袍,除了束發的網巾,長發用一根蓮瓣白玉簪鬆鬆挽著, 披散在肩頭。沒有係絲絛,散開的道袍前襟露出一大片白皙胸膛,上麵還滾動著未乾的水珠, 朦朧燭光下水珠熠熠奪目。
金蘭拉住他的手, 墊腳探探他的前額, 還是有些發燙:“還難受嗎?”
朱瑄笑了笑,一身**的水氣,頭發絲往下淌著水珠:“沒事。”
掃墨在簾子外麵道:“殿下,太醫來了。”
金蘭拉著朱瑄出去,讓太醫給他診脈,雖然他說沒什麼事,還是讓太醫看看的好,誰知道周太後到底在熏香裡加了什麼。
太醫已經聽掃墨說了大概的原委。
宮中貴人時常用這些迷惑的藥物助興取樂,宮妃們用這些東西爭寵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嘉平帝還曾經命太醫院的院判研製藥香,故而掃墨隻說了一半太醫就聽懂了。
他請過脈案,留了副溫補的方子,斟酌著道:“沒什麼大礙,明天吃兩劑祛除心火的藥。”
金蘭問:“發熱是什麼緣故?”
太醫偷偷觀察朱瑄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答:“發熱倒不完全是藥香的緣故,殿下吃了酒,又吹了冷風,加上一時積鬱,才會有些發熱。”
金蘭眉尖微蹙。
朱瑄眼簾微微抬起,淡淡地瞥一眼太醫。
太醫嚇得哆嗦了一下,忙補充道:“不是什麼大毛病,睡一覺就好了。”
金蘭鬆口氣,讓杜岩代她送太醫出去。
掃墨立刻拿著藥方去煎藥,金蘭守著朱瑄,拿乾燥的布巾一點一點擦乾他半濕的長發。
朱瑄老老實實坐著,任她圍著自己忙活。
金蘭從來沒有伺候過人,好幾次扯得朱瑄頭皮發疼,他微微一笑,沒有吭聲。
等藥送來,金蘭親自端了送到朱瑄手裡,看著他喝完了藥:“今晚早點睡罷。”
朱瑄通常要看會奏本文書、處理完積壓的庶務才睡,他做事井井有條,習慣在睡前整理好第二天上朝要用的東西,還會雷打不動溫習前些日子學的功課、看幾頁新書。
金蘭拉著他,往床沿邊一按,動手脫他的道袍:“今晚你得聽我的。”
他身上沒什麼力氣,整個人懶洋洋的,由她擺布。
金蘭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趁人之危的登徒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頭親了親朱瑄,“五哥真乖。”
朱瑄抬起頭看她,披散的長發間臉孔溫潤俊秀,微笑著看她許久,突然伸手抱住她,摟著她一起滾進拔步床裡。
錦被一陣翻湧。
朱瑄身上也還是有些發燙,輕輕壓在金蘭身上,下巴蹭過她的衣襟,低頭吻那一處柔軟的肌膚。
咕咕兩聲。
金蘭的肚子叫了。
朱瑄抬起頭,眸中滿是笑意。
金蘭臉上微熱,她晚上沒有用膳,南爐鴨也沒吃進嘴,忙活了半天,肚子餓了。
朱瑄扶她坐起來,大手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圓圓餓著了?”
肚子又應景地咕咕了幾聲。
金蘭笑了笑,想起那隻南爐鴨,惋惜地道:“燜鴨已經冷了。”燜鴨趁熱吃才酥脆可口。
朱瑄笑著親她微微撅起來的唇,故意在翹起的唇珠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掀開床帳:“夜深了,吃了油膩的不好消化,你彆起來,我讓膳房給你煮碗水陸珍細麵。”
金蘭拉住他的衣袖:“算了,都這麼晚了,彆勞師動眾的,吃多了也睡不著,我吃些點心就行。”
朱瑄嗯一聲,起身下床,簾外伺候的杜岩和小滿立刻擎著燈上前,他吩咐他們準備點心茶食,不一會兒托著一隻攢盒進帳,掀起床帳一角,直接把攢盒放在錦被上。
燭火透過半透明的床帳漫進拔步床內,一片昏黃。
金蘭跪坐在搖曳的暗影中,直起腰,肩膀晃呀晃的,輕笑:“躲在床裡吃果子呀?”
朱瑄情不自禁地跟著她一起微笑,語氣也變得柔和輕快,像躲在帳中玩耍的小孩子:“不怕,明天叫杜岩他們收拾。”
金蘭眉開眼笑,拈起一塊絲窩糖輕輕咬一口,攤開手掌在下巴底下接著細如須發的糖絲渣子,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道:“這可是你說的。”
朱瑄講究,從不在拔步床裡吃東西。她不拘小節,小時候常常攢一些果子藏在床頭,睡覺之前肚子餓了,就和剪春躲在床頭吃點心。
阿娘走了以後,她喜歡在房間裡藏一些吃的喝的,那會讓她覺得很安心。一個人傷心害怕的時候,食物能給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