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瑄知道金蘭的這個習慣,內殿這張拔步床的第一層槅扇內有好幾架黃花梨羅櫃,那些空著的櫃子抽屜就是給她藏點心用的。
他們挨餓的時候曾經一起幻想過,假如將來可以有一整間空屋子拿來放點心就好了。
朱瑄出了一會兒神,拈起一塊虎眼糖,喂到金蘭唇邊。
她疑惑地撩起眼睫,看著他暗沉的雙眸,伸出舌尖,從他指間咬住金黃的虎眼糖,牙齒雪白,朱唇飽滿紅潤。
朱瑄俯身,湊近了吻金蘭。
親吻的動作並不激烈,溫柔綿密,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不小心嚇著了她似的,似溽暑前那一旬纏綿悱惻的雨絲,淅淅瀝瀝,絲絲繚繞。
金蘭覺得這樣沉默著吻她的朱瑄比平時要更有壓迫感,心頭微微發顫,不由自主就酥軟了身子,癱軟在他的胳膊上。腦海裡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想不起來,隻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胸膛有些瘦削,但是很溫暖很可靠,溫柔地籠著她。
好半天過後,朱瑄放開金蘭,氣息一絲不亂,唇間泛著淡淡的水光,手指拈起她唇邊的糖絲。
她順從地張開嘴。
朱瑄眸色更深,繼續喂她吃點心。
……
金蘭一連吃了好幾塊,快吃不下了,軟在朱瑄臂彎間,紅著臉搖了搖頭。
朱瑄摟著她,微微喘息,低聲問:“圓圓吃飽了嗎?”
金蘭趕緊點頭,飽了,真飽了!這種奇奇怪怪的吃法以後再也不要試了!養娘說的對,床上不是吃點心的地方。
怕他不信,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
“你看,我真飽了。”
朱瑄笑了笑,放開金蘭,拿走攢盒,收拾乾淨錦被,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漱口,又斟了盞消食的普洱茶給她喝。
金蘭確實吃飽了,還有點噎著,不敢躺下,盤腿坐定,接了茶盞在手裡,啜飲兩口,帳中茶香氤氳。
朱瑄手上全是糖絲細渣,去隔間洗了手,掀帳上床。
金蘭放下茶盞,眼角瞥見他濕漉漉的纖長手指,臉上紅得更厲害,心虛地挪開視線。
朱瑄拿起枕頭塞在床欄邊,堆得高高的,摟著吃飽喝足的金蘭一起懶洋洋地靠著,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剛吃了點心,容易積食,先彆睡。”
金蘭依偎在他身側,伸手抓他散落的頭發玩,撩起眼皮細看他的臉色。
“你真的好了?一點都不難受了?”
朱瑄低笑,攬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真的沒事……彆提這個了。”
他本來就不是看重色|欲之人,這些年修身養性,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經曆過?娶了她之後得償所願,難免失了節製,才會被太醫告誡要適當克製。藥香的作用隻是一時的。
金蘭將信將疑,懷疑朱瑄隻是為了哄她才故意裝作沒事的樣子,一個翻身趴到他身上,低頭仔細打量他,俯身,附耳低語幾句。
聲音壓得低低的,仿佛有幾分不好意思,又有種理直氣壯的嬌蠻。
朱瑄笑得肩膀直抖,輕輕擁住她,含笑說:“圓圓陪著我就好了。”
“真的不要嗎?”金蘭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其實我都會的,黃司正教過我。”
朱瑄挑眉:“她還教你這個?”
金蘭抱著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下巴點了點,語氣自然:“進宮之前教的……我還看了書和畫,都收在箱籠裡,一起帶進宮了。”
她語氣平靜,一板一眼的,就像在討論功課。
朱瑄一時之間不知道她是故意逗他還是在認真地和他討論,隻能微笑不語。
不能笑出聲,不然她會惱的。
……
昭德宮。
燭火輝煌,燈焰劇烈跳動,內室裡氣氛壓抑。
鄭貴妃還未就寢,一身織錦華服,歪在閣中暖榻上,慢條斯理地喝茶,滿頭珠翠閃耀,流蘇滴墜輕輕晃動,折射出一道道寶光。
屋中內侍肅然而立,一聲咳嗽不聞。
宋宛跪在珠簾外,披頭散發,衣衫淩亂,雙手捆縛在背後,蒼白的臉上幾道清晰的指印,淚如雨下。
鄭貴妃喝口茶,看一眼桃仁。
桃仁會意,走到宋宛跟前,怒斥:“娘娘讓你在碧玉軒伺候,你怎麼跑到仁壽宮去了?恬不知恥的狐媚子!”
宋宛滿腹委屈,瞪大了雙眸想開口自辯,但是嘴巴裡塞了布團,隻能發出模糊的嗚嗚聲。
桃仁冷笑著道:“我知道,你不是自己去仁壽宮的,一定是有人和你說是貴妃娘娘叫你過去等著的,所以你才偷偷在仁壽宮藏了一下午,對不對?虧你還是讀過書的女史,娘娘真有那個打算,還用得著等到今天?早就成事了!太子爺是什麼人?這種法子能有用嗎?真有用你也活不到明天!娘娘辛辛苦苦栽培你,怎麼會打發你去做這種醃臢事!”
宋宛已經知道自己中了彆人的計,悔恨交加,淚水不斷湧出。
鄭貴妃不耐煩地揮揮手。
桃仁立刻示意兩邊的內侍拖走宋宛。
珠簾輕輕晃動,桃仁走進內室,接過鄭貴妃手裡的茶盞,躬身問:“娘娘,已經審問過了,宋女史確實是被人騙了,您看怎麼處置她妥當?”
鄭貴妃冷笑一聲,柳眉倒豎:“本宮身邊的人居然犯下這種大錯,不能再留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