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鄭貴妃霍然一個轉身,猩紅指尖指著在門口不停扒拉、想去追金蘭的獅子犬:“給本宮送去膳房燉了!”
桃仁嚇得直抖。
……
金蘭從昭德宮出來,穿過樹影婆娑的長廊,出了一會兒神。
小滿跟在她身後,打起羅傘為她遮擋日曬。
她停下腳步,吩咐小滿:“你先回去,領著胡女史去刑堂走一趟,宋女史是她的舊相識。”
小滿會意,笑了笑,點頭應是,把羅傘遞給洪山,腳步輕快地走遠了。
……
仁壽宮。
周太後半靠在榻上,老淚縱橫,哭訴禦史多管閒事,她娘家侄子是朝廷冊封的伯爵,打死幾條人命算什麼?禦史怎麼總揪著不放?
嘉平帝安慰周太後:“這事朕已經叫司禮監的人去處理了。”
周太後哭了一會兒,帕子按了按眼角,冷笑:“依哀家看,他們就是吃飽了沒事乾!訕君賣直,沽名釣譽!皇上不該縱著他們,否則以後他們蹬鼻子上臉,越來越輕狂!不如遠遠打發了,免得他們又指手畫腳。”
嘉平帝心中暗歎。禦史是皇家用來遏製內閣文臣的手段,他們既然能夠隨意彈劾朝中大臣,自然也能彈劾外戚,如果為了這點小事就隨意降罪於禦史,以後還有哪個禦史敢仗義執言?隨他們彈劾就是了,反正他又不會真的處置周家表弟。
他雖然胡鬨,還不至於動不動就殺文官。
見嘉平帝沒有處置禦史的意思,周太後甚為惱怒,板起臉孔怒斥:“難道皇帝就眼睜睜看著周家人被欺辱?那可是你母親的親侄子!是你親表弟!我們母子倆受了那麼多苦,多虧周家在外麵幫忙照應。你如今貴為天子,就忘了以前咱們母子倆受苦的時日了?哀家從來不為難你,就求你這一件小事,你都辦不到?”
嘉平帝皺眉道:“阿娘……表弟確實當街打死了人,大庭廣眾之下,民心浮躁,這事瞞不住,禦史也隻是抱怨幾句罷了,隨他們抱怨去,朕不會讓表弟受委屈。”
周太後冷笑:“今天他們敢彈劾周家,誰知道明天他們是不是就要逼陛下大義滅親?陛下耳根子軟,哀家卻不是受氣的人!陛下必須嚴懲那幾個禦史!”
嘉平帝歎口氣,隻得放緩了語氣:“您先消消氣,兒子真要懲治那幾個禦史也不能現在下旨,等風頭過去再說。否則朝臣義憤,事情更不好辦。”
周太後就是等著他鬆口,聞言,麵色稍稍緩和了些許。
“皇上,哀家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周家,哀家這是為了你!你要記住,你才是一言九鼎的天子,你得拿出君王之威,讓那些朝臣怕你敬你,你不能被那些朝臣給轄製住了!”
嘉平帝心神俱疲,乾巴巴地答應一聲,示意宮人傳膳。
周太後逼著嘉平帝給出了保證,心情暢快,留下皇帝用膳。
下午嘉平帝回乾清宮,周太後問宮人:“昨晚皇帝又留宿在昭德宮?”
宮人應是。
周太後冷哼一聲。
宮人小聲道:“老娘娘,中午奴婢去昭德宮傳話,太子妃也在。”
周太後詫異地抬起頭:“太子妃怎麼會去昭德宮?是貴妃叫她去的?”
太子妃從來沒去過昭德宮。
宮人回答說:“貴妃沒有給太子妃下帖子,宮人說太子妃是去給貴妃娘娘請安的。貴妃娘娘很高興,兩人說說笑笑的,打發了其他人坐在裡間說私房話,貴妃還拉著太子妃抹牌。奴婢聽昭德宮的人說,貴妃娘娘很喜歡太子妃,她養的那隻獅子犬每次看到太子妃就跟過去撒嬌。”
周太後臉色沉了下來。
獅子犬的事情她知道,那是隻蠢狗。
太子妃怎麼會主動去昭德宮?
雖說之前不管她怎麼挑撥離間,鄭貴妃和東宮一直消消停停的,從來沒起過爭執,但是太子妃始終對昭德宮敬而遠之,絕不會無緣無故主動跑去昭德宮陪鄭貴妃抹牌。
其中必有蹊蹺。
周太後忽然沒來由覺得一陣煩躁。
……
小滿腿腳快,一路小跑著出了昭德宮,叫住傳話的人,要他們領胡廣薇出宮。
大半個時辰後,胡廣薇神情恍惚地跟著小滿踏上馬車。
車窗外的嘈雜人聲傳進耳朵裡,胡廣薇猛地回過神,透過被輕風掀起一條細縫的車簾看向車窗外。
目光貪婪而又熱切。
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出東宮一步,隻能老死在偏殿裡。
太子妃沒有折磨她,每天好吃好喝養著她,還每隔一旬就叫人從翰林院翻找藏書送到她房中給她解悶,從不禁止胡令真去探望她,但就是不許她踏出偏殿一步。
胡廣薇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裡,凝望車窗外熱鬨喧嘩的市井,淚盈於睫。
她真的怕了。
馬車晃蕩了一下,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小滿冷冷地道:“女史,下車吧。”
音調又尖又細。
胡廣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冷汗涔涔:好端端的,太監為什麼會帶她出宮?他們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她嚇得渾身發軟。
小滿獰笑,攥住她的手腕:“您還記得宋女史嗎?”
胡廣薇厭惡閹人,不想露出太害怕的神情,努力挺起胸膛,雙手卻不停發抖:“哪個宋女史?”
小滿慢條斯理地道:“宋宛宋女史。她在宮裡壞了規矩,被鄭貴妃趕出了宮,胡女史和宋女史是舊相識,既然你們相識一場,不如就由您親自來送宋女史。
胡廣薇聽出他話中的深意,抖得更厲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