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瑾抬起手。
簇擁在他周圍的小卒們躬身退了出去,腳步聲漸遠。
羅雲瑾拉開牢門,看著錢興:“我隻問你一件事,如果你老實交代,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如果你不能給出我想要的回答,那就隻能讓錢公公也嘗受一下刑罰的滋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從錢公公最喜歡的鐵鞋開始。”
錢興毛骨悚然,腦子裡嗡嗡一片響。
鐵鞋這個刑罰他不陌生,先將特製的鐵鞋放在炭火中烤熱燒紅,然後逼迫犯人穿上,頓時皮焦肉爛,腳底燒得滋滋響,牢室裡一股脂油香。錢興曾經用這個刑罰逼死一名禦史,禦史忍受不了痛苦嗷嗷大叫時,他站在一邊撫掌輕笑。
他和羅雲瑾共事多年,知道羅雲瑾折磨人的手段有多陰狠毒辣,羅雲瑾說到做得到!
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錢興身形晃了晃,癱軟在潮濕的草堆上。
他不怕死,風光了半輩子,有什麼好怕的?
但是他怕死前遭受酷刑折磨。
錢興喉嚨裡發出幾聲無意義的咕噥,頹然地道:“羅雲瑾,你想問什麼?”
反正要死了,他也想死得明白。
兩個時辰後。
幾聲刺耳的吱嘎銳響,牢室打開,羅雲瑾從裡麵走了出來,腳步遲緩。
外麵等候已久的緹騎和小卒連忙迎上前。
小卒探頭探腦,往牢室裡看了一眼,一具屍首麵朝下倒伏在角落裡,專橫跋扈、權傾一時的掌印太監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在詔獄之中。
羅雲瑾麵色蒼白,長靴踏上石階,仰起臉,閉了閉眼睛。
小卒們去裡麵收拾錢興的屍體,緹騎緊跟在他身後,看他麵色白得嚇人,對視了一眼,沒人敢吱聲,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他發話。
許久過後,羅雲瑾睜開眼睛,眸光燦燦,拔步出了牢獄,蹬鞍上馬,衣袍獵獵。
緹騎們緊隨其後,十幾騎簇擁著他,浩浩蕩蕩,直奔宮城而去。
……
連日傾盆大雨,天氣漸漸涼爽起來,庭前花木扶疏,搭設的竹籬花障爬滿藤蔓,碩果累累滿枝,罩下滿廊濃陰,果實紅如瑪瑙,枝葉泛著油光。
滿院葳蕤綠意,階前苔青土潤,曲廊樹影斑駁,畫簾半卷,如意流蘇隨風搖曳,風中送來一縷縷沁人心脾的幽香。
金蘭身穿新桑色雲紋地豎領折枝西番蓮暗紋廣袖衫,絳紅襴裙,梳圓髻,戴蓮花冠,腰間環佩叮當,係金蓮花禁步,腕上一對赤金寶鐲,倚坐在美人靠上,雙手托腮,笑看朱瑄步上石階。
他一身玄色夾袍,腰束絲絛,踏皂靴,頭上戴燕居冠,手裡捧了一把蓮蓬,走到金蘭跟前。
金蘭沒有起身,笑著接過他遞過來的蓮蓬,剛才兩人比賽背書,輸的人要去蓮池摘蓮蓬。
“拿去剝了,煮蓮子羹吃。”她把蓮蓬交給宮女,伸手拉朱瑄,低頭看他腳上靴鞋,“你沒親自去摘吧?”
天氣涼下來了,水中濕冷,蚊蟲又多,他受不得涼。
朱瑄坐到她身邊,笑了笑:“沒有,掃墨坐船去摘的。”
金蘭摸摸他手心,溫暖乾燥,點點頭,笑問:“還繼續比嗎?”
朱瑄歎口氣:“不敢比了,為夫輸得心服口服。”
幾個扇爐子煮茶的宮女笑成一團。
金蘭得意地挑起下巴,拿起剛才看了一半的書,轉過身去背對著他:“那你就彆打擾我了,願賭服輸,你看你的,彆和我說話,我自自在在看一會兒書。”
今天她打算看完坊間新出的書。
朱瑄搖頭失笑,另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難得今天空閒,看她靠坐在這裡看書,衣裳都沒換就過來陪她,她居然嫌他吵著她了。
宮人匆匆穿過前庭,踏上曲廊,走到掃墨身旁,附耳低語幾句。
掃墨從他手中接過一封信,上前幾步。
朱瑄撩起眼簾,看一眼掃墨,接了信細看,臉色微變。
看完信後,他唇角扯了扯,臉上閃過一絲諷刺的笑,站起身,走到金蘭身旁,輕聲道:“圓圓,我出去一趟。”
金蘭看書看得入神,心不在焉地嗯一聲,又覺得太敷衍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早點回來,彆勞累著了。”
朱瑄笑著歎口氣,揉了揉金蘭的發頂,轉身步下回廊。
他徑自去書閣,召集人手,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直忙到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