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名文書跑進長廊,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閣老,謝太傅長跪不起,仁壽宮的掌事太監封太後口諭,大罵謝太傅倚老賣老、威逼聖上,強行命錦衣衛帶走謝太傅,路過的官員不服氣,和錦衣衛緹騎推搡了幾下,那些緹騎居然動手傷人!”
徐甫眉頭擰得更緊:這時候應該先安撫謝太傅才對,錦衣衛緹騎竟然敢當著官員的麵傷人!官員平時最恨那幫太監鷹爪,他們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等等,錦衣衛緹騎不是羅雲瑾的人嗎?他怎麼會幫周太後?
徐甫心底生寒。
難不成羅雲瑾是故意的?事情不宜鬨大,他偏偏在這個時候讓錦衣衛抓人,激怒年輕官員……他就是要把事情鬨大!
徐甫立刻站起身,出了值房。
又有親隨趕過來通稟:“閣老,錦衣衛打傷了人,還抓了幾個翰林院的侍讀,文華門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糾察禦史勸他們離開,他們執意要留下。”
徐甫一個頭兩個大。
本以為隻是一個泥古不化的謝太傅的周太後、外戚之間的紛爭,怎麼牽扯的人越來越多?
等徐甫再次趕到文華門的時候,發現門前黑壓壓一片,幾十個六部六科官員跪在謝太傅身後,任憑糾察禦史、內宮近侍、司禮監太監在一旁催促威脅,他們一言不發,不為所動。
徐甫怒道:“胡鬨!”
上次文官因為禮儀之爭哭諫,雖然逼得周太後和嘉平帝妥協,但是到底還是讓嘉平帝對文官有了忌憚之心,導致君臣疏遠。哭諫的大臣固然剛直清正,可歌可泣,可是他們置君王於何地?置朝廷法度為何地?哭諫是逼不得已之下的下下之策,豈能一遇到不滿就行此脅迫君王之舉?
如果嘉平帝是個心胸寬廣的帝王也就罷了,偏偏嘉平帝不是,他最厭惡群臣拿倫理綱常的大道理逼迫他、訓誡他。
徐甫又怒又氣又無可奈何,身後一陣腳步響聲,他回頭,禮部尚書迎麵走了過來,看到他,匆匆朝他致意。
“這下麻煩了……”禮部尚書雙眉緊鎖,“徐老先生可聽說了?”
徐甫問:“聽說什麼?”
禮部尚書看一眼文華門前跪了一地的官員,搖頭歎息:“上次群臣哭諫,為的是先太後和先帝合葬的事,這次哭諫,還是為了這事。”
徐甫一怔:“不是為了周家的事?”
禮部尚書搖搖頭:“周家的事隻是起因罷了,謝太傅一直在追查周家公子打死人的證據,無意間發現了另一件事……當年先帝留下遺願,等先太後百年,帝後合葬,老太後堅決不答應,群臣哭諫,太後隻能妥協……”
徐甫知道這事,當時他官階不高,輪不到他領頭上疏,不過他也曾聲援過那些敢於在文華門前伏地痛哭的文武官員。
禮部尚書頓了一下,嗤笑一聲,接著道:“誰能想到太後表麵上妥協,其實根本不甘心,她居然收買了營造陵墓的官員,派近侍做了手腳,先太後未能和先帝合葬。”
徐甫渾身僵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禮部尚書嘖嘖了幾聲:“這事若是其他人發現了,也沒什麼,偏偏謝太傅不怕事,捧著奏疏就來彈劾太後了,奏疏送到乾清宮,剛才不知道從那裡流出幾本副本,現在各部都知道了……”
徐甫毛骨悚然。
直接送抵嘉平帝案頭的奏本,誰敢抄寫副本?副本又是怎麼傳出來的?
禮部尚書長歎一口氣:“我們禮部不想摻和這事,現在太後動了陵墓,不摻和也得摻和了。”
說完,捋須輕歎幾聲,拔步走開。
禮部其他官員連忙跟上他,一邊走一邊低聲議論。
徐甫站在原地,目送他們一行人走遠。
此刻,他已經沒時間感慨周太後的蠻橫了,他心中隻有一個疑問:擅動陵墓的事,嘉平帝知不知情?
……
謝太傅的奏疏很快傳遍六科廊房,一片嘩然。
趕往文華門的官員越來越多,當年他們哭諫才換來嘉平帝和周太後的妥協,沒想到周太後表麵上答應讓錢太後和先帝合葬,背地裡卻派人封了錢太後的墓穴,導致錢太後的墓穴和先帝的不能相通。
堂堂太後,行此小人之舉,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消息已經泄露,嘉平帝這邊不能再繼續裝聾作啞了,一邊下旨召見內閣大臣,一邊派人到東宮宣朱瑄去乾清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