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過繼(2 / 2)

朝廷為薛家雪冤,賜下恩賞,歸還薛家祖宅和田產,族人蜂擁而上,急著瓜分薛家祖產。

羅雲瑾早就料到會如此,托謝騫幫忙為薛家尋一個嗣子,繼承薛家祖產,承繼薛家香煙。

“光耀門楣?”羅雲瑾嘴角扯了一下,“不必了。”

他不在乎這些,隻是想給地底下的親人一個安慰而已。

……

謝太傅離京的那一天,在城外官驛等了很久。

金烏西墜,暮色沉沉,歸巢的鳥群拍打著翅膀飛向密林,夕暉噴薄而出,翻湧的晚霞邊染了一層金邊。

謝太傅身披鶴氅,站在馬車旁,凝望官道宮城的方向。

家人再三催促,他長歎一口氣,回頭看謝騫。

謝騫搖搖頭:羅雲瑾不肯來,他也沒有辦法,換做是他,他也不會來。

謝太傅花白的頭發在金燦燦的夕光中熠熠閃光,轉過身,踩著腳凳上了馬車,掀開車簾:“騫兒,祖父得罪太後和聖上,得罪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你以後在京為官前路艱險,你恨不恨祖父?”

謝騫笑了笑,逆光而立,麵容模糊,唇上精心保養的胡須一翹一翹的:“祖父生來如此,孫兒沒什麼好恨的,在您眼中清名更重要,孫兒早就看明白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鄭重地道,“祖父,孫兒不會成為您這樣的人。”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他首先要愛護自己和家人,才能善待其他人。

謝太傅沉默了片刻,蒼老的麵孔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祖父執著了一輩子……比不上你啊……”

車輪軲轆軲轆軋過石板,謝太傅放下車簾,靠在車壁上,緩緩閉上眼睛。

謝騫目送祖父的馬車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之中。

羅雲瑾沒有來,祖父心裡會一直掛念著這個遺憾,直到他生命的儘頭。

……

廷議過後,新的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禦史的人選最終確定下來,內閣中空出一個空缺,徐甫順利晉升,成為次輔。

司禮監傳出加蓋印信的駕帖,錦衣衛奉駕帖登門,抓了周家公子,消息傳出,京師百姓歡呼鼓舞。

周家人仰馬翻,慶寧侯求到東宮,帖子一封封送到朱瑄案頭。

他道:“不見,以後周家的帖子不必送過來。”

近侍忙應是,收走周家和為周家公子求情的帖子。

大理寺重新整理了一份薛景勒索一案的卷宗,和刑部、都察院以及刑科再三勘核,蓋上簽印,送到東宮。朱瑄名義上主持了重審,這份案卷需要由他簽名之後再留存原件和副本存檔,以備將來查驗。

朱瑄瀏覽一遍,加蓋畫押,讓內侍收好,眼簾抬起,看著書案前那尊象牙雕縷的摩睺羅。

圓圓,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

他拿起摩睺羅,手指輕輕摩挲。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宮人站在屏風外通稟,羅雲瑾來了。

朱瑄籠著寬大的袖擺,珍而重之地放好摩睺羅,站起身,道:“讓他去琴室等著。備茶。”

宮人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羅雲瑾在內侍的引導下轉過屏風,走進琴室。

琴室陳設簡單,珠簾高卷,花幾上的黑漆螺鈿山中訪賢圖銅瓶裡供了幾把綠油油的菖蒲、半夏和竹枝,粉牆下設矮榻,榻前長案上一對高足瓷盤,盤中綠橙堆磊。

朱瑄麵色蒼白,斜倚在榻上,沒有戴紗帽,隻戴了燕居冠,錦衣繡袍,氣度優雅雍容。

宮人跪坐在地坪扇爐子煮茶,茶葉過了兩遍沸水,一屋子濃鬱的馥鬱茶香。

羅雲瑾走上前。

朱瑄示意他坐下,指指匣子:“這是薛侍郎的案卷,你拿去收著罷。”

羅雲瑾坐到他對麵,打開匣子,掃一眼案卷,唇邊浮起譏諷的笑。

多麼的可笑,他的祖父半生清廉,兢兢業業,最後卻死在太監和深宮婦人之手。

他合上匣子,一盞茶送到他手邊,茶水青綠,正是鬆蘿茶。

朱瑄喝了口茶,輕聲問:“你若不是掌印太監,而是位列朝官,會怎麼看司禮監?”

羅雲瑾手指微微攥緊茶杯。

朱瑄平靜地道:“羅雲瑾,內書堂的內宦讀的大多是典章製度相關的書籍,以備將來隨侍時顧問,你不一樣,你自小聰穎,讀了所有文官需要讀的書,我問你,假如你是朝官,你怎麼看司禮監?”

他眼簾抬起,直視羅雲瑾。

“如果我將來要裁撤司禮監,你又會怎麼看?”

爐火靜靜燃燒,一室茶香氤氳。

羅雲瑾垂眸,脊背挺起:“司禮監和內閣共理朝政,已成定局。”

朱瑄淡淡一笑:“不錯,你看得很明白。”

宦官專權是一大弊政,但是司禮監已然成為和內閣並駕齊驅的權力機構,不能輕易廢除,司禮監能夠牢牢壓製住內閣,倘若貿然裁撤司禮監,文官失去掣肘,必定陷入黨爭之中。

朱瑄抬手,倒了滿滿一盞茶,送到羅雲瑾麵前。

“羅雲瑾,孤問你這個問題,不是把你當成司禮監的內應,也不是當成其他人,孤問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是權傾二十四衙門的羅統領。”

“內臣也是臣子,你畢生所學並非無用,即使身在司禮監,也可以施展抱負。”

羅雲瑾靜靜地看著朱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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