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我不是你兒子(1 / 2)

鄭貴妃的喪事剛剛辦完,還沒出孝, 科道官彈劾鄭家兄弟的折子雪片似的湧向乾清宮。

嘉平帝傷心過度, 住在離宮,不願回大內。折子送至朱瑄跟前, 他看都不看一眼,讓人直接封進寶匣裡, 送到離宮去。

鄭家兄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想起姐姐這一年來的諄諄告誡, 抱頭痛哭了一場,擦乾眼淚, 主動認罪, 獻出侵占的良田萬餘畝,請求嘉平帝寬恕。

嘉平帝不僅沒有懲治他們, 還好生安慰他們一番, 賜下田宅府邸、金銀珠玉若乾。

兄弟倆沒有因為嘉平帝的憐惜而得意忘形,按著鄭貴妃之前教過的,寫了封信給嘉平帝,請求舉家回鄉。

嘉平帝看過信後,很久沒有說話。

當京師百姓迎來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時,鄭家兄弟拖家帶口,悄悄離開京城。

過完年後, 朝中大臣翹首以盼, 等著嘉平帝恢複常朝。

嘉平帝依舊住在風景秀麗的離宮裡, 彆說上朝,連折子都不看了,而且比以前愈發寵信傳奉官和道士。年初的時候為了祈福,更是一次性授予兩百多個和尚道士官職,司禮監寫冊封詔書都寫了一整天。

大臣們失望透底:不管有沒有鄭貴妃,嘉平帝都會沉湎聲色,好逸惡勞。

鄭貴妃和太監大肆搜刮,進獻珠寶珍奇以討好嘉平帝,隻是投其所好而已。

這年開春,積雪融化,謝騫從裕陵返回京師,報告修墓之事,錢太後墓室的隧道已經成功和先帝的墓室打通,並未傷及地脈。

朱瑄代嘉平帝祭拜奉先殿,奉上圖紙,以慰先帝在天之靈。

錢興去世,鄭貴妃暴亡,元輔鄭茂心有餘悸,不敢越雷池一步。錢興散布在各地的黨羽屢遭彈劾,接連落馬。

朝中太平了一段時日。

櫻桃肥熟、芭蕉冉冉時節,金蘭接到湖廣那邊的家信,賀老爺病了,思女心切,請求入京和金蘭見一麵。

家信先送到朱瑄手上,他猶豫了一會兒,讓掃墨將家信原封不動送去內殿。

金蘭看過信後,立刻提筆寫了回信。

下午朱瑄回東宮,金蘭給他倒了碗雪泡縮脾飲,和他說起這事。

朱瑄佯裝不知情,喝了口縮脾飲,道:“我讓太醫去那邊照應,免得嶽父路上病情加重。”

金蘭搖搖頭,笑了笑:“不必打發人接他們入京……派幾個太醫去湖廣就行了,我已經寫信回去,勸我父親不要進京。”

朱瑄抬起頭。

金蘭示意左右侍立的宮人出去,輕聲道:“父親就算來了京師,我也不會見他。”

朱瑄放下茶碗,走到金蘭跟前,俯身抱起她:“那就不讓賀家人進京。”

他本來就不想讓賀家人進京來打擾她,要不是怕她生氣,那些家信根本送不到東宮。

金蘭蜷縮成一團,靠在朱瑄身上,抱住他的腰:“入則孝,出則悌……違父母之教,是謂不孝……五哥,我有違閨範,有違孝道。”

朱瑄輕笑,低頭親她臉頰:“彆胡思亂想,為人父母者不能儘責,做子女的難道要一輩子逆來順受?你出閣的時候已經和賀家兩清了,不見也好,我也不想讓你見他們。”

最好一個都不見。

金蘭抱緊朱瑄,臉埋進他懷裡蹭了蹭,這些話她也隻敢和他說,其他的人未必懂,即使懂,也未必會讚成她。

她抬起臉,“我說什麼你都不反對,這樣不好。”

朱瑄輕笑,吻她微紅的鼻尖,“我覺得很好,圓圓說什麼都是對的。”

金蘭輕輕捶了他一下,他握住她的手腕,摟著她躺下。

外麵侍立的宮人聽到裡間傳出隱隱約約的聲響,麵不改色地放下帳幔,退了出去。

……

東宮的信使快馬加鞭,十天後,回信送抵湖廣江夏縣。

賀枝堂拆開信,仔仔細細看了兩遍後,出了一會兒神。

他這兩年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見風就長,隔幾個月就變一個樣,又長大了一歲,個子更高了,瘦了,跟著先生讀了兩年書,舉止氣度和先前那個驕縱任性的小少爺判若兩人,眉眼五官越來越秀氣。

前不久剪春平安產下一女,抱著孩子回祝家省親,祝家為外孫女慶生,辦流水席,請十裡八鄉的鄉親吃喜酒。

賀枝堂去祝家送禮,剪春是祝舅父的乾女兒,賀枝堂管她叫表姐。

剪春抱著女兒,盯著他看了半天,沒認出他來,笑著對旁邊的人道:“這是哪家的少爺?眉眼看著倒有點像太子妃殿下。”

屋子裡的太太小姐們都笑了,指著賀枝堂說:“這是寶哥,以前胖乎乎的,比寶塔還敦實,長大了倒是出落得靈醒。”

剪春一臉詫異,轉頭和其他人說話,她不喜歡祝氏,不喜歡賀老爺,也不喜歡賀枝堂,甚至不喜歡賀枝玉。

她隻喜歡三小姐金蘭。

旁人看她對賀枝堂冷淡,隻當沒看見的模樣,七嘴八舌岔開話題。她是太子妃托付給祝舅父的人,雖然隻是個丫鬟,太子妃卻待她和姐姐一樣,逢年過節一定會派人給她送綢緞麵料和北邊的吃食,她生了孩子,名字都是太子妃取的。

祝家上上下下不敢得罪她。

祝太太知道剪春不喜歡祝氏,乾脆沒給祝氏請帖,隻讓賀枝堂過來赴宴。

宴席散後,祝舅父把賀枝堂叫到書房去,問他功課。

他心不在焉地答了幾句,忽然道:“舅舅,我姐姐愛吃家裡的乾筍,前些天家裡曬了一些,我讓人收著了,您看什麼時候送到京師去?”

祝舅父笑了笑,說:“這個月月底我正好要派人去京師……”

話沒說完,祝舅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笑容凝結在嘴角。

賀枝堂站在書案前,望著花幾上一盆怒放的瑤台玉鳳,攥緊手指,閉了閉眼睛。

金蘭愛吃筍,金蘭住在京師,金蘭是他的親姐姐。

他早就知道答案了,隻是一直不敢麵對。

祝舅父歎口氣:“寶哥,你不要怪你娘,你娘她也有苦衷,她這些年真的把你當親兒子疼愛。”

賀枝堂微微一笑,睜開眼睛,麵上掠過一絲譏諷:“太太有苦衷,我姐姐又做錯了什麼,她活該受太太的磋磨?我呢?”

祝舅父歎息:“你娘做錯了。”

賀枝堂道:“不,是太太做錯了。”

祝舅父眉頭緊皺,還想勸他,他朝祝舅父作揖,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從祝家回來以後,賀枝堂回到自己的屋子,躺了一天一夜才下床。

門口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管家邁步進屋,小聲問賀枝堂:“少爺,太子妃殿下信裡怎麼說?”

賀枝堂回過神,收起信,淡淡地道:“不必安排船了,太子妃會派宮中的太醫來家裡為爹爹看病。”

姐姐不想見賀老爺和祝氏,信中勸他們不要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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