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2)

經過海棠 懷南小山 11148 字 8個月前

她分明昨晚滴酒沒沾,此刻卻有一點醺意。

成熟男人的魔力,在於一種沉澱感,他的嗓音,他的眼神,他的存在,就像一杯醇厚的濃酒,經由歲月的發酵,被稀釋了度數,少了灼身的辛辣熱烈之感,卻讓人回甘無窮,越發上癮,沉醉,情愫泛濫。

“好看。”

紀珍棠接過那朵嬌豔的玫瑰,瞧著花瓣上沾著的細密水珠,問道:“就一朵嗎?”

鐘逾白說:“多了,豈不是顯得我處心積慮?”

一朵是有趣,是點綴。

一捧就是彆有用心了。

他這深一句淺一句的高招,讓她應接不暇。平穩而和煦的笑,又讓她覺得,他或許真沒有什麼彆的用心。

紀珍棠加速的心跳逐漸緩了緩。

“喜不喜歡玫瑰?”他認真地問。

她說:“喜歡啊,沒有女孩子不喜歡。”

鐘逾白仿佛鬆一口氣,露出在他身上鮮少見到的釋然姿態。他輕聲地說:“鞋已經挑錯了,花要是再錯,一天失誤兩次,我得好好反省了。”

紀珍棠咧著嘴巴,滿足地笑起來:“當然不用。”

她嗅了嗅玫瑰清香,“這是饋贈,如果不滿意是我該反省,收人家的禮物怎麼還能說禮物不好?”

鐘逾白卻很寬容:“不滿就不滿,在我這你可以直白一些。”

紀珍棠心想,這就是一句客套話。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比普通人更懂得兜圈子,把話說得九曲十八彎,談何直白?

她沒往心裡去。

聊著,發覺前方的雲層散了些,飛機開到了星洲的沿岸。發達國家,風景線建設得很漂亮。夜晚的路燈還沒有褪儘,流光溢彩,絢爛奪目。

鐘逾白和紀珍棠一同望下去。

她輕輕地“哇”一聲:“你有沒有覺得從上麵看,飛機挪得很慢,雲一點一點散開,這種畫麵很像動畫片裡演的,哈爾的移動城堡。”

她看他正在垂眸的側臉,鐘逾白沒有接話。

她問:“你沒有看過嗎?我的童年男神哈爾,溫柔又英俊的王子。”

微微沉吟,他頷首說:“陪彆人看過。”

她有一點驚訝,說:“啊,一定是小孩吧,大人都不喜歡看這種動畫片的。”

紀珍棠說著,接著不滿地嘀咕,“之前跟鐘珩一起重溫,他都睡著了。真沒勁,一點童趣都沒有。”

男人的嘴角牽出一個淺淺的弧度,說:“是。”

下麵是一個停滿商船的海峽。

鐘逾白問:“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紀珍棠貼近厚厚的玻璃,鼻尖快要抵上,一口氣呼出一口氣吸進,鼻頭一片圓圓的霧氣時散時濃,她認真地看著,手指點在窗戶上。

“潛星燈塔。”

“椰林。”

“流碌灣。”

流碌灣……

一個看起來歲月靜好,但凝視得稍

稍久一些,

讓她的恐懼油然而生的地方。

她突然不合時宜地陷入回憶。

很小的時候,

紀珍棠在這裡遇到過一件突發事件,那天她跟著媽媽,準備陪陳府的太太乘船到隔壁檳南,預備從那裡起飛,趕最近的一趟飛機回國,卻沒想到遇到不測,在途中被幾個男人劫了船。

幸好當時船離岸不遠,她跟媽媽都抱著救生圈僥幸逃脫。

那一天激烈的槍聲,到現在偶爾還會出現在她的噩夢裡。

那之後,紀珍棠就沒再去過陳府,也不知道太太的下落如何。

她希望她能夠好好的,因為在小小年紀的她的認知裡,太太是世界上最心善、最溫柔的人。

她在陳府是沒有吃過苦的,媽媽也沒有。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人會因為有錢和沒錢而被劃分階級。她也不知道,其實女傭是沒有資格坐在那麼豪華的餐桌上吃飯的,沒有和他們吃穿住行平起平坐的道理。

許多年以後,她才明白,不是漂亮的女人都叫太太,不是所有英俊的男孩子都叫少爺。

可等她為時已晚地領會到太太的恩情,那個慈眉善目,永遠溫和的女人已經從她的記憶裡褪了色。

鼻尖的氣息慢慢吐出,將玻璃上的霧氣越凝越厚重。

紀珍棠五味雜陳地望著美不勝收的海洋。

她希望太太逢凶化吉,可是媽媽提到這件事,總表現出一種嚴肅過頭的神情,還謹慎地叫她,一定要把彆人家的恩怨爛在肚子裡,永遠不要再提。於是她意識到,大概是永遠也不能再見到陳府的太太了。

恩恩怨怨隨流水,一彆經年,俯瞰當年一夜瘡痍的海灣。

如今已經熙熙攘攘,繁華依舊。

“好想媽媽……”

紀珍棠輕喃了一句。

“什麼?”鐘逾白躬身,聽她低低的碎語。

“我說,你時不時從高處看這些很浪漫的雲,朝霞,大海啊,是不是心曠神怡?所以才修煉出一副灑脫悠然的樣子。”

鐘逾白彎了彎唇角:“浪漫隻有與人分享時,才被叫做浪漫。”

紀珍棠笑著趴在窗上,“也對哦。”

她自顧自地說起來:“哎,我要是每天欣賞這麼絕的美景,我一定沒有煩心事。你看底下的人那麼小,一顆一顆的,在偌大的自然麵前,我們什麼都不是,寄蜉蝣於天地。”

說著,想起什麼,她問了一句傻傻的:“對了,你的飛機姓鐘,那它叫什麼名字啊?”

鐘逾白意外地抬了抬眉毛。

他倒是沒有給自己的私人物品取外號的習慣。

說是姓鐘,隻不過是一種權威的表達。

他想了一想,問她:“有什麼好的想法?”

紀珍棠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你讓我取呀,那就叫……鐘老板的移動城堡好了。”

鐘逾白手裡拿著一張紙巾,擦著剛剛取花時沾上的一點濕濕的水珠,動作慢條斯理。他稍稍歪著腦袋

,眼含淺淡的笑意,看了她一會兒沒出聲,像在思考,末了,將紙巾團起丟掉,他說:“定語太古板,不如叫——阿珍的移動城堡。”

她張了張嘴巴,即刻轉過眸子。

“啊,不要拿我尋開心呀……”

鐘逾白看著她,姿態半分說笑,半分真切:“下次飛行前,讓人鑲在機身,以後它就有名字了。”

她看著外麵,權當是個玩笑話,嘴角徐徐地綻開一個笑。

能夠把她哄開心的玩笑。

……

這一天臨近中午,回學校的路上,她坐在他的車裡,頭靠著車窗睡著,被撞醒了一回,她輕輕“嗷”了聲,揉揉腦殼。第二回險些又要撞上,鐘逾白眼疾手快地托了托她的額角,輕輕地將她腦袋掰到自己的肩膀這一側。

紀珍棠沒醒,咂咂嘴巴接著睡。

她卸了妝,飽滿光潤的嘴唇也是十分濃麗的豔色。

一切看起來很平靜。

可是不難察覺,她的眉心總是緊緊地皺著。

隻有醒著的時候,才能用鬼馬伶俐掩蓋掉脆弱低潮。

一閉上眼,心事就昭然若揭了。

沒有了小女孩嘰裡咕嚕說話的車廂,安靜到氣溫似乎都變冷。

到雪園四舍對麵的停車場。

鐘逾白在等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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