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花,紀珍棠的心情肉眼可見變好了很多,下車走路,腳步都樂顛顛的。
這季節的櫻花多些,飛揚漫天。她走在粉海裡,靈活輕快,仰頭見花,明媚的一張淡淡笑臉,融進這斑駁的春日。
鐘逾白大概真是到了操心的年紀,在這還不算暖和的天氣裡,看她細白兩條腿,心裡想的卻是,怕她凍出關節炎。
於是,十分鐘後,在茶莊的宴客廳坐下第一件事,他伸手握了一下她的膝蓋。
下意識的舉動,是想探一探她的體溫。
紀珍棠臉色驟然變紅,“在這裡,不、不好吧。”
下沉式的禪意茶空間,海拔低於地麵,下半身隱藏在桌沿下,一方柔軟的桌布落在她包臀裙的裙邊。
再往裡麵,膝蓋和握著膝蓋的那隻手,更是隱晦,沒有人能看見。
旁邊是沈束在招呼侍者幫忙斟茶送水。
她謹慎地瞄一眼屋子裡來來去去幾個人,又對上鐘逾白的微妙笑眼。
他手沒拿開,低語,笑她:“怎麼越來越容易害羞了。”
“不是,”她一張臉更是熟透,鼓起嘴巴,“是你光天化日……”
紀珍棠捉著他手腕,想往外推,卻又不用力氣,沒真的掙紮,顯得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
他的手挪了位置,麵不改色問她:“光天化日什麼?”
紀珍棠屏息,擰眉:“你彆趁機。”
這回握著他腕子的手力重了些,她是真怕了。
鐘逾白仍然微笑,低低說:“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提醒她,彆忘了,你在那些夜裡,是怎麼在我身上找領地的。
講完,紀珍棠突然雙腿一並,把他手夾住,狡猾地笑出獠牙,露出一副你休想跟我鬥的得意表情。
“欸。”鐘逾白提醒她一聲。
見沈束過來,她看一眼,才停止嬉鬨。
他撤開了手,抬起去接對方遞過來的茶杯。
一人一杯,擺在麵前,熱氣嫋嫋。旁邊的假壁爐發出劈裡啪啦的燒柴聲,屋裡很暖和。
但是鐘逾白還是放心不下她不穿褲子的兩條腿,叫人送來毛毯,“蓋一蓋,彆凍傷了。”
紀珍棠拿到旁邊,跟他犟:“不要,我都熱死了。”
他無奈,說:“起碼膝蓋遮一下。”
“不。”她堅持唱反調。
坐對麵的沈束笑起來,說句公道話:“女大不由娘,你隨她去。”
紀珍棠表示認同地點頭。
鐘逾白聽笑了,慢悠悠地應一聲:“嗯,我成你娘了。”
他便懶得再管,嘗了一口杯子裡的碧螺春。
手從她後腰空隙探過去,輕輕摟住。幾根手指隔著衣料點在她身上,弄得癢兮兮。紀珍棠身子一縮,落進他懷裡。
聽他們談話,得知一二。溪山最近在做旅遊度假村的開發項目,這個茶莊就是項目之一。紀珍棠從
不過問他七七八八的生意,但是沈束擺出一份合同叫她簽字的時候,她恍然呆住了。
“我簽?確定?”她指著自己,看著鐘逾白。
他點一點上麵的甲乙方姓名。
紀珍棠看到了紀桓的名字。
“願意的話,做你爸爸的甲方。”鐘逾白簡單地總結了一句這份合同的由來。
紀珍棠望著紙上的簽字一欄,大概地明白了過來:“所以這個茶莊,是你投資的,但是以我的名義,實際上是我的店?”
鐘逾白說:“我投資,沈總幫你打點。”
紀珍棠瞧一眼微笑點頭的沈束:“那我負責什麼?”
鐘逾白想了想,不無正經地答,“數錢吧。也是個差事。”
她心下警惕,把合同緩緩推遠:“你不會想這樣拴住我吧?”
他不以為然,淡淡睨她:“這點東西就能把你拴住嗎?”
“……”紀珍棠愣了下,他像是非常篤信她的翅膀會硬,接著又忐忑不已地問,“那那那,要是賠錢怎麼辦啊?我不會背上一身債吧。”
聞言,鐘逾白笑了,沈束也笑了。
鐘逾白告訴她,等度假村建成,市政加強這附近樓盤、商業區域的開發建設,溪山就是個遍地金子的好地盤,附近的茶商都會往這兒供應貨物,這種投資是長久的,而且安全。
“再你過完這輩子之前,不會有風險。”
他輕輕幫她順毛,安撫她的擔憂,叫她放寬心。
末了,又添一句:“再說,真要有那麼一天,我還在這兒替你扛著呢。”
紀珍棠湊近,小心地問:“鐘逾白,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花了好大一筆錢?”
鐘逾白答:“對你來說很大,對我來說很小。”
“很小是多小。”
他握住她的手,捏住小指,輕掐住她的指甲蓋:“就這一點。”
紀珍棠看著自己的指甲蓋,又聽見他說——“所以,不用站在你的角度替我考慮這些。”
見她還是過意不去。
他說:“二八法則,知道嗎?你是八,我是二。”
他在禮貌地提醒,彆替富人操閒心了。
最後,麵對那份合同,她沒下筆,隻說:“我想一想。”
鐘逾白為什麼這麼做呢?
去年這時候,她跟鐘珩鬨分手,無意接錯了的電話,劈頭蓋臉對他一頓數落,她說她要的不過是愛和尊重。
鐘珩給不了她,他大概連話都聽不懂。
但鐘逾白記在心裡,紀桓給不了她愛,他想著,起碼要她擁有一些尊重。
也沒想著培養她多大的呼風喚雨的能力,但這個茶莊的存在,至少能讓她在爸爸麵前挺起腰杆,不必事事趨於人下,在這條生意鏈上,她能站在爸爸的前麵。
自然,選擇權還是在她的手裡。
如果不想和紀桓有瓜葛,這張合同作廢也不可惜。
可是紀珍棠心如明鏡
:“要是真的合作成,那得來的尊重也是裝的。”
鐘逾白說:“能裝一輩子也湊合了。”
她震撼地看他。
他眸色淡淡:“除了在最真摯的情感關係裡,人與人相處,大多數時候都在裝,圖的不過是個安穩舒心。”
她再一次醍醐灌頂,簡直就是醒世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