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說的沒錯,他在三十歲這一年會遇到一個情劫。
但他或許領會錯了意思。
不是“情劫”,而是“情結”。
母親過世後,鐘逾白的世界就隻剩下風雪。
直到有一個命定的人,準時出現。
她帶著他和過去有關的溫柔記憶,鑽進他的身體深處,敲一敲他早已麻木掉的知覺,把他的情緒攪了出來。
那些不能說出口的言辭,深埋心底的柔軟,在她這裡輕而易舉得到了安放。
她是破繭的小蝴蝶,飛過他的崇山峻嶺,掃清了這一路的風霜雨雪,喚醒了彌山亙野的爛漫,為他歸還了一個春天。
鐘逾白閉上眼,在感性情緒沒過身體的一刹,也終於能允許媽媽來一次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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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珍棠給鐘逾白打過一次預防針,說她可能
畢業後會離開這件事。
秦美蘭不久前那通電話,的確動搖了她的念頭。
於是就想去試一試他的反應。
鐘逾白教會她很重要的一個觀點,愛自己要勝過一切。
就衝這一點,他必然不會成為她的阻礙。
大四開學之後不久,她見了一回黃馨葵,黃馨葵給了她一個去慈善拍賣齋宴的機會。
那天坐在主桌上,紀珍棠瑟縮著肩,黃馨葵瞥一眼她抹胸的裙,笑了:“還不習慣穿禮服?”
她身上穿得這件禮裙,還是第一回,鐘逾白帶她去珠寶展會穿的那件,以灰姑娘為設計概念的高定。
紀珍棠沒那麼多的好衣服,她要是跟鐘逾白說了,他又買個十套八套來讓她換,她可能會心疼死錢。
所以她沒說,這一身行頭就夠她行走江湖了。
紀珍棠笑笑說:“還好我不是女明星,大冬天走紅毯真的會要我的小命。”
說到女明星,她話音剛落,還真有個女明星出現了。
是一個電視劇小花,坐她旁邊,瞅一眼她的裙子,又看了看紀珍棠的臉,也沒問她是誰,就戲謔一笑:“你這裙子是真的?我團隊都沒借到過。”
儘管放到一年後,已經過季,但這件衣服的檔次還是逼退了不少人。
黃馨葵幫她出了個氣,笑說:“鐘總的人,你說真不真。”
那小花臉色瞬間變了,沒人刁難她,她可以掉頭就走,卻還冷著臉,不情不願地跟她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啊,再見。”
說完,提著裙就蹬蹬的走了。
看來鐘總的名字放在業界,不到聞風喪膽的地步,也算得上讓人誠惶誠恐了。
紀珍棠無奈一笑,沒跟她計較。
黃馨葵很關心她的事業問題,閒聊幾句,問了問品牌的進度,又問她畢業的事。
紀珍棠說到媽媽跟她說過,國外的珠寶市場發展得很好,她確實有點動心。
黃馨葵忽然也想起什麼:“說到星洲,不知道你有沒有關注,最近有個大品牌的設計師準備招募合夥人,在星洲組建了一個訓練營,要不要去試試?”
紀珍棠眼睛一亮,問真的假的。
黃馨葵說:“是很牛的一個設計師,進這個訓練營有門檻,不過我可以幫忙牽線搭橋,你想進的話能容易些。不管最後有沒有合作成,也算是個學習的機會了,有專業的團隊帶,學到的東西都是貨真價實的,跟你在學校不一樣。”
跟著老行尊合作做生意,聽起來實在誘人。
紀珍棠覺得她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是誘餌,但她沒立刻應下:“謝謝黃總,機會難得,我會好好考慮。”
宴席散儘。
披肩裹在肩上,她走進十月的冷風裡。
抬頭就看見,和酒店隔一條路,不遠處停著一輛RR,即便周圍沒有森嚴的戒備,這車本身的氣場也顯得凜冽嚴肅,不可靠近。
車光鋥亮,在夜空裡閃過寒光。
是回頭率百分百的那種尊貴氣場。()
當然,她不一樣,她有通行證,她是鐘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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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珍棠沒想到鐘逾白回來接她,欣喜若狂地撲進後座,披肩滑落,被男人攬住肩膀。
她在他臉上順勢親一下,鐘逾白就笑了。
她的肩膀有點涼,襯得他手心更熱了。
鐘逾白將西裝披到她肩上,貼了貼她挨得很近的鼻尖,低聲問:“最近很忙?晾我多久了?”
紀珍棠夠著腦袋,往前一看。
他知道她在看什麼:“迦陵被我支開了。”
她笑開,在他嘴上親一下,“我在想畢設呢,忙死了,還有學校裡一些亂七八糟的小事你不知道多煩,而且最近宿舍樓好像出了點事,宿管阿姨查寢又變嚴格了,好討——唔。”
話沒說完,被他堵住嘴巴。
一個長長的吻,攪開她唇尖的蜜。
吻夠,才讓她喘息。鐘逾白扶著她的腰,低眸看她濕潤的嘴角,用指腹輕擦,淺淺一笑:“說話不好好說,非要勾人。”
他那雙狡猾的眼好像在說:見識過勾人的下場了?
她渾然不怕,還在笑著親他臉,親熱之間,紀珍棠突然想到一件事,讓她神思緊繃一下,笑意淡淡斂了。
紀珍棠告訴他黃馨葵說的那個訓練營的事。
鐘逾白思索片刻,問她:“想去?”
她說:“我還要問問具體情況呢,都不知道去多久,也不知道留下的幾率大不大。”
鐘逾白低眸望著她,許久,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伸手到前麵中控台的抽屜,取出一個什麼東西,說:“正好,前兩天去幫你求了平安和事業,拿了個錦囊回來。”
紀珍棠接過他遞過來的桃粉色錦囊。
旋即朝後麵一翻,驚喜看到,果然有句詩在上麵: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這兩排字,是用靛青色的細線縫上去的,可以看出縫製的手法有些粗糙,沒有精細度可言。
但錦囊實在太小,字體被壓縮,能縫出來就很不容易了。
紀珍棠隱隱意識到什麼,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昏暗的車廂裡,鐘逾白的眸色也陷入昏暗,她努力地捕捉他的眼神,在這樣四下沉冷的環境氛圍裡,他的眼裡浮出了一道澄明的溫潤。
他說:“我縫的,手藝差勁,比不上你姑姑。”
她驚訝,然後笑了:“不是吧,你居然會做針線活。”
“根本不會,”鐘逾白看著她,一笑說,“所以,犧牲了幾個午休的時間,在辦公室慢慢研究,弄出來這麼個成品。”
紀珍棠用手指把錦囊上的字頂起來,認真地看。
聽見他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大概是一個意思。有些話放心裡,不如帶在身上,更能讓人記住。”
鐘逾白也隨她一起看,指腹輕輕劃過字跡,說:“勉強能看出心意,能接受的話,不管到哪,都可以帶著
() 。”
紀珍棠撇了撇嘴巴,眼眸輕顫:“怎麼辦,我要哭了。”
鐘逾白溫溫地笑著,撫她後腦的發:“不哭。”
他及時的撫慰也沒穩住她的淚。
將她濕潤的臉頰按在肩膀上,他輕聲地安撫著說:“不哭,寶貝。”
鐘逾白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但他無疑把所有的耐心和溫柔都給了她。
第一次從他那兒發現的錦囊,寫著一句虛浮的:事如春夢了無痕。
那一日,她站在他們淺淺的交彙裡,好像下一秒就說散就散,懵懂地讀出了鏡花水月,人世無常。
第二次,他親手送出的錦囊上,為她縫上一句天高任鳥飛,她看到的痕跡裡,全是他的堅定。
這一回不再了無痕,她感受到了他做為她仰仗的高山的力量。
鐘逾白用循循善誘的緩慢語速,語重心長和她說著:“對你來說,破繭是你的成長,看著你痊愈,一天比一天勇敢,我為你高興。對我來說,從舍不得,到舍不得也要放手,這是我的成長,我們都在進步,都在自我完善。”
察覺到襯衫濕了一大片。
鐘逾白低下眼,看到她濡濕的睫毛,輕輕一笑說:“女大不中留,我得習慣,是不是?”
哭了會兒,紀珍棠抬起濕漉漉的眼看他,她冷不丁地問:“那你呢。”
鐘逾白反問:“我什麼?”
“你還有理想嗎?”她說著,很快又補充一句,“你隨時隨地帶在身上的理想是什麼?”
車裡陷入幾秒安靜,他在思考。
“此時此刻,”鐘逾白說,“是保護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