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1 / 2)

山海圖(女帝) 靡寶 7498 字 4個月前

嚴徽道:“臣的小妹也在女學裡念過書。不是臣自誇, 小妹遠比族裡沒念過書的姐妹們更通達明理。”

長孫婧淡笑, “你小妹現在如何?可出嫁了?”

“她年紀尚小,還沒有許人家。”嚴徽道, “不過家中已在給她相看了。”

嚴徽一對弟妹的婚事都還沒定。家中也在觀望著。如果嚴徽能在宮裡得寵,弟妹也可以借此說到更好的親事。

“這麼聰明能乾,可想過出門做事?”

“小妹倒是想去醫署做事, 隻是父母心疼她, 不想她像男子一樣吃苦受勞。而且瓊州遠不如京城開化,可供女子施展才乾的地方實在不多……”

“是啊……”長孫婧輕歎,“彆看女學盛行, 也隻是表麵看著熱鬨。其實這些年來,能學成畢業的女學生不足一成。學成了能做事的, 更是稀少。如今我們看到的這些女官,都是經過大浪淘洗後留下來的寶珠。”

“但是我也不怪那些輟學的女子不爭氣。”長孫婧苦笑, “她們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無法以一人之力,同整個天下做對。女子到了年紀總要嫁人。夫家開明的,還能繼續念書, 甚至做事。若夫家保守些,她們就又不得不退回後宅裡了。

“而且,就如子瑞你先前說的,即便女子出來做事, 選擇極少, 酬勞微薄, 要想作出一番成績,困難重重。真不如退而求其次,依附於男子,換取安寧的生活。”

說話間,他們到了女學館門口。

嚴徽有幾分猶豫,因為女學館是嚴禁男子進入的。

“無妨。”長孫婧看出了嚴徽的顧忌,嫣然一笑,“你是我的男人。”

幾位女官在前方引路,長孫婧帶著嚴徽穿過女學館的書堂朝裡走。

不少女學生遠遠地站在屋簷牆角,即便垂首而立,還是忍不住偷瞧女帝。

長孫婧應當察覺了,卻不以為意。她甚至一改先前的漠然,還會朝女學生們笑一笑。

長孫婧道:“我一直在想,女子學了一身本事,卻沒有施展之處,那她們學這麼多,又有什麼用?”

“陛下,並非一定要學以致用。”嚴徽道,“一個人學到了知識,開闊了眼界,和過去判若兩人,活得更清醒明白。陛下啟智於民,功在千秋!”

長孫婧卻是問:“那麼,是智慧沒有開啟,渾渾噩噩度日更悲哀;還是開啟了智慧後,卻發現自己無力改變命運更悲哀?”

嚴徽再一次被問住。

長孫婧倒是豁達一笑:“好像我有些太較真了。治大國如烹小鮮,心急不得。女學複興也不過才幾年,將來的路還很長。”

女官們引著女帝走進一個偏僻而莊重的院落,裡麵是一間祠堂。

祭奠的用品都已準備就緒。長孫婧淨了手,拈著香,朝案上一個牌位躬身拜了下去。

能被帝王祭拜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嚴徽定睛一看,就見牌位上寫著“故陳晉國夫人之靈位”。

一位有封號的貴婦,怎麼會在女學館的祠堂裡立個牌位。女帝還避開眾人,私下來祭拜?

長孫婧行完了禮節,起身道:“晉國夫人陳靈之,她是英宗朝的一位國夫人,也是先帝時最後一位女學館館長。”

嚴徽對女學館的研究並不多,聽女帝說了,才隱約想起這位國夫人的事跡。

旁邊一位女學館的女官替女帝解釋給嚴徽聽:“先帝下令關閉女學館時,晉國夫人反應頗為激烈,集合眾人上書,又多次入宮覲見,想求先帝收回成命。奈何先帝意決。女學館關閉後,夫人也急病去世了。”

嚴徽隨即也拈了香,向晉國夫人的牌位行禮。

就聽長孫婧幽幽道:“‘急病’隻是為尊者諱。晉國夫人是進諫不成,在女學館門口憤而懸梁,將自己為女學館陪葬了。今日,正是她的忌日。”

嚴徽為這一樁內幕暗暗吃驚。

出了這樣的事,先帝想必相當不悅。所以長孫婧礙於孝道,隻得私下祭奠。

女官寬慰長孫婧道:“陛下,夫人在天有靈,見到女學館重開,見到如今女學的盛況,心中一定深感慰籍。”

女帝道:“但願我所做的,能讓天下女子能向男子一樣,得到更多自由吧。不論是守在後宅也好,還是外出做事也好,都能無後顧之憂。”

出了祠堂,嚴徽一直有些若有所思。

“怎麼?”長孫婧敏銳地察覺了這青年的不自在,“今天說的這些事,可是給了你什麼觸動?”

嚴徽望著女帝俊秀的麵容,情真意切道:“臣自幼受家人、師長稱讚,自詡聰慧博學。可在陛下身邊不過幾日,就遇到許多自己不甚了解的事,方覺得自己之前不免太過自負,十分慚愧。”

長孫婧的嘴角又彎彎地抿了起來。

“子瑞,你這人,沒什麼大毛病,就是凡事太較真。人世間的事千姿百態,道理也有萬千條,誰能都懂的?不懂的,學便是。”

長孫婧緩緩朝著大門走去,“我們都不清楚明日會發生什麼。英宗女帝終其一生所為,在先帝一朝差點被廢除殆儘。我也不知道我的女學到了下一任帝王手中,又會有怎樣的命運。”

“可陛下依舊儘心去做。”嚴徽道。

長孫婧頷首。

“英宗女帝曾說,女學是女子走出後宅的一條路。她願為天下女子做鋪路人。我如今正是接替皇祖母,繼續為女子鋪路。我不知道我能鋪多遠。可哪怕隻是一尺半寸,女子便能往前多走一步。”

而女學僅僅隻是永徽女帝執政生涯裡,諸多想要實施的政策之一。

嚴徽望著走在前麵的女帝。

長孫婧的個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修長的,身姿步伐極端莊優雅,並不虛張聲勢,卻輕易能讓人感受到帝王的威嚴氣派。

就是那一雙削瘦單薄的肩膀,正儘職儘責地扛著一整個帝國。

嚴徽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想留在女帝身邊的衝動。

想在她的身邊去看這個天下,想去學他還不懂的學問,想……想陪著她,嗬護著她,幫她分擔肩上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