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1 / 2)

山海圖(女帝) 靡寶 8265 字 4個月前

穆清心裡咯噔一聲,說不出個確切的滋味。

作為男人,他覺得自己是能理解兄長的。可作為侍君,他又知道這確實是個不能回頭的錯。

宮中嚴禁侍君同宮婢私通。但是侍君和宮婢偷情的事還是偶爾發生。

尤其是不得寵的侍君,自己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漫漫長夜實在很難忍耐。就算不找宮婢,也會朝內侍發泄。甚至侍君彼此之間也會私通。

聽宮中老人說,女帝寬厚,不喜歡傷人命。曾有犯禁的宮人隻是被逐出宮了事。

可穆廷芳卻一直留在宮中的。

“隻一次,那宮婢就有了身孕。”穆廷芳道。

穆清心裡又是一驚。

“這事再也瞞不住,鬨到了女帝跟前。陛下竟然沒有怎麼生氣。”穆廷芳說到這裡,苦笑起來,“也是,她隻愛柳謙,隻在乎他,並不怎麼在意我對她不忠。我倒寧願她大發雷霆,寧願她打罵我,要趕我走……她為什麼不同我哭鬨?為什麼?”

穆清握著兄長枯瘦冰涼的手。

他還年輕,還從未正經愛過什麼人,卻也知道,不被愛,正是這一連串問題的答案。

穆廷芳道:“陛下隻是問我打算怎麼辦。她沒生氣,隻讓我自己做決定。而我當時犯了一個後悔終身的錯。”

他看著弟弟青春俊秀的臉,說:“我不要那宮婢,也不要那個孩子,我求陛下不要趕我走,我想留在宮裡。”

穆清冰雪聰明。他從寥寥數語中就領悟了背後的深意,臉色霎時白了。

“是的,真是個大錯。”穆廷芳笑聲桀桀,仿佛胸腔破了個洞,“我現在閉上眼,還能看到陛下那失望的神情,那對我的厭惡和冷漠。”

穆廷芳緊緊抓住了穆清的手,痙攣顫抖。

“可我能怎麼辦?我愛明月奴,我不想離開她。我和那宮婢隻不過是一夜荒唐,我才不想要她,我更不想要那孩子……”

“阿兄……”穆清喉頭哽著,“可你也說過,陛下是個女人。”

“是的。可惜我經過這事才明白。”穆廷芳頹然,臉上的光芒褪去,灰敗層層透出來。

“陛下是個女人,是個慈悲、胸懷博大的女人。從此,我在她眼中,不是同床共枕過的侍君,而隻是個拋棄懷著我骨肉的女人的男人。她再也不肯親近我……”

穆廷芳抬頭往著薄雲一角露出來的藍天,“我如願留在了明月奴身邊,卻是永遠失去了她的歡心。這是她對我的懲罰……隻因為我愛她。”

他無力地垂下了眼,越發有氣無力。

“雪河,記住我的教訓……不要愛上她。若不幸還是愛了,便對她忠誠不貳。要是有一日不愛了,也要坦誠……她會放你走……”

“我都記住了。”穆清緊握著兄長的手,將那冰涼的手終於捂出一點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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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長孫婧帶著白嶽青一道趕到笙陽殿的時候,穆廷芳已被送回了屋內,簾子低垂,始終遮著他的身影。

穆清跪在床榻前,喉嚨喑啞:“阿兄走得很平靜,隻遺憾以後不能再侍奉陛下,又叮囑我要對陛下效忠。阿兄是放下了一切走的,還請陛下節哀。”

長孫婧走了過去,坐在床邊。

她沒有掀開簾子,隻是將手探進去,摸到了穆廷芳的手,將那瘦成一把枯骨的手握住。

“明月奴。”白嶽青輕聲喚道。

長孫婧朝他望去,有些茫然,“我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

“他一直病著,這不是你的錯。”白嶽青鄭重道,“他這心性,走到這一步,並不奇怪。”

長孫婧呢喃:“我幾次三番都說放他出宮,他總是不肯走。他病著,我難道還能趕他不成?東宮出來的人,隻剩你們這幾個了……”

白嶽青沒出聲。

穆廷芳不肯走,無非還不死心,還想挽回女帝的寵愛。可長孫婧卻是不會再回頭的。

穆廷芳這人,並不適合後宮生活。

打小,他們都還是一群不懂男女之情的孩子的時候,他就喜歡霸著長孫婧,連玩個遊戲都不肯讓長孫婧同彆的侍君結伴。

一旦長孫婧對他留意少了,穆廷芳便會作天作地地鬨。不是鬨到長孫婧反過來哄他,就是鬨到白嶽青訓斥處罰他。

等承寵後,穆廷芳的醋意隻增不減。他鬥不過柳謙,卻是同溫楊兩人一度勢同水火,搞得後宮氣氛緊張。

長孫婧對身邊人總是很心軟,起初還是很寵了穆廷芳一陣子。可穆廷芳纏得太緊,加上長孫婧的心本就在柳謙身上,很快就對穆廷芳有些避之不及。

穆廷芳的愛是獨占的,是狂熱濃烈,極度排他的。在後宮這樣的環境中,他崩潰是遲早的事。

如果他遇到的是彆的女子,或許會擁有一段幸福美滿的姻緣。

“可惜他遇到了我。”長孫婧道,“但願來世,他能遇到一個值得他的人。”

穆廷芳被追封為“長懷君”,以奉君之禮厚葬,又重賞了穆家人,給他們幾名能乾的子弟賜了出身。

四九過後,穆清被封為中侍,賜住笙陽殿。

一同受封的還有嚴徽,他也被往上提了一級,封為中侍,賜住鳳升殿。

丹霞閣本就屬於鳳升殿。嚴徽隻用把行李從偏殿挪到了正殿,就完成了搬家,十分省事。

女帝給嚴徽擬了個號,叫“海平君”,又給赫連斐封了一個“長樂君”。

辦完這一切,長孫婧緊接著做了兩件令朝野震驚的事。

第一,將數名沒承過寵的少侍賜金還家。

第二,宣布自己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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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雪已消融得差不多了,宮苑中隻有春梅早早綻放,粉雲團團,給荒涼了一整個冬天的園林增添了不少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