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蝗神(2 / 2)

他趕緊轉過身去,一眼看到的果然是蒼翠巍峨的五行山。而大聖麵無表情,從石堆裡探出一隻猴頭來。

顯然,在危急窘迫之時,又是猴哥仗義出手,用神行法術將他們移了過來。

不過,神行法術也隻能暫時躲避而已。站在山上遠遠眺望,仍然能看到天邊烏雲翻滾,正在迅速擴散遷移,浪潮一樣朝五行山湧來。

孫大聖眯著眼眺望烏雲,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倒是咱老孫低估這蝗神了。就這聲勢來看,恐怕法力實在不弱。”他低聲道:“能如臂使指的駕馭這麼多蝗蟲,少說也得一兩千年的道行。如此邪魔,恐怕還真得昴日雞親自出手,才能降服。隻是一張符咒的話……“

神明的分靈法力尚不如本體千分之一。即使林貌真求來了昴日星官的庇護,也決計應付不了這個陣仗了。

“咱可以替你擋一擋。”他下定了決心:“不要再拖延了,往北方走!北方有九天蕩魔祖師鎮守,等閒妖魔不敢擅入。你們到華山躲一躲,可保無恙——”

這句話已經是聲色俱厲,近乎催促。但林貌好像沒有聽懂,依然在埋頭翻找背包。他終於扯開了精心包裹的棉紙,從信封中小心翼翼抽出了一張白紙。

他丟開背包,手持一張二指寬的紙條,迎著獵獵的狂風叉腿站立,仰頭直視前方——或許是法術加持,那黑沉沉的蝗蟲狂潮奔湧的速度快得出奇,片刻間已經逼近山腳,隱約能看到煙霧一樣翻飛的蟲群。

“那麼。”林貌喃喃道:“試一把吧!”

他屈指一彈,點燃了紙條。

·

火焰燃燒之後,籠罩在白紙上的幻術立刻化解,還原為齊天大聖交托的那張請神符咒。火焰灼灼中淡黃的符紙焦黑扭曲,煙霧嫋嫋,卻並無其他的異樣——這表示符咒依然是一張空殼,並沒有任何神靈為它傾注法力,燃燒它便等於燃燒一張草紙。

怎麼會是這樣?!

大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還未等他喝問出聲,林貌已經將符咒高高舉起,讓煙霧隨風擴散。此時蝗蟲大軍已經撲到了山腳,正接連湧向下方旺盛的草木,要在逞凶前飽餐一頓補充體力。但似乎是被林貌魯莽的舉止激怒了,這數百萬烏雲一樣的蝗蟲下落到一半,竟悍然折返向上,朝火光猛撲而來。

不——不是折返向上!大聖雙目一眯,火眼金睛明辨秋毫,立刻察覺到了蝗群中最為細微的變故:這些黃褐色的蟲子的確是在拍打翅膀扭動身體,但它們如此竭儘全力,卻並非是狂怒著要撲上山吞噬叛逆,而更像是在奮力掙紮,試圖

擺脫什麼無形的束縛;隻不過耗儘體力,依舊杯水車薪而已——

僅僅片刻的功夫,原本如山如海的蝗蟲烏雲就徹底變形了。一條蜿蜒粗壯的黑蛇從雲中拉扯而出,盤旋著朝林貌降落,鋪天蓋日氣勢洶洶,尖銳的暴烈鳴叫震耳欲聾,刺激得貓貓煩躁不安,忍不住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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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蟲當然是不會鳴叫的。這是數百萬蝗蟲高速振動翅膀,在拚力扭動時所激發的聲響——這種掙紮會劇烈消耗體力,短時間內就能讓蝗蟲的器官徹底崩潰;但聚集起來的飛蝗卻依舊在狂暴的掙動,不像是在暴怒中預備攻擊,而更像是在驚恐的逃離什麼。

林貌仰頭望天,神色微微有了變動。他舉起黃紙對準蝗群,輕喝出聲:

“敕!”

這是調動符咒中神靈法力的口訣。但他的符紙中分明沒有寄托任何神明的靈性,就算念動口訣,又能調動何處的神力呢?

神色凝重的大聖忽然打了一個哆嗦。他什麼也沒有感應到,但又分明有什麼已經發生了——團聚著的黑蛇發出了最後一聲尖利的鳴叫,而後身形炸開,頃刻間化為烏有。

——不錯,並非燃燒,並非摧毀,甚至不是形神俱滅後的黑煙,而是徹徹底底的湮滅,完全的虛無,毫無疑義的清零,一切神通法力,儘皆歸入寂滅。

這樣乾脆利落的滅殺,意味著絕對的克製、完全的碾壓,甚至沒有敵手掙紮反擊的餘地——這些蝗蟲都是蝗神千年法力所化,而符咒消滅它辛苦繁育的子嗣,輕鬆得甚至都不必打一個響指。

但這是人力——不,神力可以做到的嗎?即使昴日星官下凡、昆侖鳳凰降世,也絕不可能做到這樣的舉重若輕!

孫悟空震驚之至,大聲發問:

“這是什麼?!”

山頂獵獵風響,吹得林貌衣衫亂舞。他叉腿站立,仰望上空,終於抖一抖符咒,露出了朱砂勾勒的符腳。

此處緊接符膽之後,原本是神靈畫敕簽押,同意借出法力的憑證;但現在符腳處空空如也,並無天神冗長的尊號,而是一手龍飛鳳舞的簽名:

【馬】

這就是最終也是最強的殺手鐧,自馬教授親筆簽名中借到的一點靈性,終於幻化為了無可匹敵的力量。

林貌咧開嘴來哈哈大笑,顧不得風沙撲臉,對著蝗蟲豎起了中指:

“農科院,治蝗所,老登!”

·

農科院,治蝗所!

昔日水旱頻仍,天災不定,正是以馬教授為首的第一屆農科院治蝗所奔赴南北,嘔心瀝血凡十餘年,終於確定了蝗蟲生長繁殖乃至泛濫成災的規律,一舉蕩平蝗潮,再無災患。

數千載史不絕書的酷烈蝗災,至此絕跡;數千載對蝗蟲所有的恐懼、神化、崇拜,自此湮滅無餘。

什麼叫克星?這他娘的才叫克星!什麼叫天敵,這他娘的才叫天敵!

與這樣的豐功偉績相比,與如此絕對的勝利相比,所謂昴日星官的那點神力,簡直卑微得可憐可笑,不值一提—如

果雞鴨禽鳥啄食蝗蟲,都能叫“血脈壓製”、“想生相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馬教授奔波四處親身指導著掃滅了數十次蝗災幾近千億隻蝗蟲,又該叫什麼?

活爹?親爺爺?蝗神十八代的老祖宗?

要論血脈彈壓,還能有比這個更能彈壓的嗎?要論相生相克,還能有比這個更克製的嗎?

這是無可比擬的偉業所塑造的絕對威力。當它稍稍展露,即使是神明也隻能茫然戰栗——古往今來一切的神靈窮儘力量,依然隻能在洶湧的蝗災前束手無策,甚至親眼見證蝗妖恃凶造禍,堂而皇之的登上神龕被敕封為神。這樣的虛弱與無力,又怎麼敢想象人類心智最閃耀的光輝呢?

林貌在狂風中放聲大笑,樂不可支,極口大罵,儘嘲諷之能事。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現代人,他本身當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同樣的,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現代人,他卻從來被本文明中最為聰明、理智、偉大的那些絕世人物們保護得很好。

這些先行者曾為他——或者他們這些後人——趟平山海、燒毀荊棘、驅逐害蟲,乃至嘔心瀝血,翻天覆地,挽救最深沉而動蕩的黑暗,締造新的世界。而如今——如今,縱然與偉大的先輩們相隔千裡萬裡,乃至另一個時空,但他們小小餘暉的一角,也足以庇護著後人勇往直前,直麵最為凶狠乖戾的妖魔,而毫無懼意。

光輝的先行者或許已經離開,但先行者的光輝依舊蔭蔽著後人。

林貌隻是一隻可憐的小狐狸。但當狐狸假借了老虎的威嚴,不也足以震懾群邪嗎?

·

林貌的笑聲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這倒不是他不想嘲諷,而是狂風驟勁,堵得他再也開不了口。顯然,隱匿在蟲群中的蝗神已經意識到了不妙,正在奮力試圖逃脫。以至於蝗蟲接連狂震尖號刺耳,灰塵四處撲扇,遮蓋住了大半座五行山。

但這時才意識到不妙,那顯然已經太遲了。某種無可抵擋的偉力已經籠罩了烏雲中數百萬數千萬的蝗蟲,正緩緩將它們向山上抽引。這種偉力下任何躲閃都無濟於事,而隻要進入符咒以外方圓二裡,黑壓壓的蝗蟲便在頃刻間湮滅消匿,歸於虛無。

不過片刻的功夫,原本黑沉沉烏壓壓不透一絲的陽光的烏雲,就已被硬生生抽調了大半。蜿蜒的長蛇前赴後繼湧來,又前赴後繼被消滅,不留一點痕跡。隻有狂風淩厲吹過,空中淒厲恐怖的號叫連綿不絕,昭顯蝗蟲生死臨頭奮力的掙紮。

大聖在旁瞠目良久,終於反應了過來。

“這不是神仙法力!”他厲聲叫道:“這是——這是凡人的氣味!”

“大聖真是靈敏。”林貌讚道:“的確是凡人的味道,也的確是凡人的力量!我早就和大聖說過,是吧?隻要堅持下去,不斷努力,凡人也是能感動上天的——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意就是民意——隻要上上下下的老百姓一齊起來,就是太行、王屋,又有什麼挖不平的呢?”

大聖連連皺眉,莫名其妙:“你在胡說些什麼?愚公移山分明是列禦寇的寓言——”

這話說到一半,大聖也接不下去了。在尋常而言,所謂的“移山”當然隻是寓言。可親眼見證了這樣的奇跡之後,誰又能真對這移山的幻想嗤之以鼻?

“……凡人真能做到這個地步?”他喃喃自語,仍舊不敢相信。

林貌聳一聳肩,不再理會拚死掙紮的蝗群,轉頭看向貓貓陛下:

“陛下應該能夠明白。”

陛下沉默片刻,終於搖了搖頭。

“難以置信。”他低聲道:“居然連蝗蟲……都可以輕易討平麼?”

說實話,無論現代的治水、抗旱技術多麼出色,終究在皇帝陛下理解範圍以內,但唯有這輕鬆寫意的治蝗手腕,卻是實在超乎想象。

不過仔細想來也是,他偷窺李哲的網課時,曾經看到有飼養蝗蟲製作飼料脫貧的例子。當時還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養育這樣的害蟲。但現在想來,恐怕是在治蝗上已經遊刃有餘、毫不費力,才有裕餘考慮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

貓貓陛下揚起了頭:

“你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林貌眨了眨眼,下意識覺得有些尷尬。說到底他隻是狐假虎威,彆說望馬巨佬馬教授之項背了,就連劉師姐早年給的那點基本科普都快忘光了……他想了一想,隻能羞澀開口:

“在下也不清楚,似乎是找到繁殖地後根據演變規律斬草除根吧……這是治蝗所的絕技,要花很大功夫才能學到的。”

貓貓陛下立刻開口:

“我想學一學,不知是否方便?”

“這倒沒什麼不方便的。”林貌想了一想:“農科院每周二次免費的害蟲治理講座,報名就可以聽。就是每次一講起碼得二五個小時,耗時比較長。”

講課時間再加一來一回的時間,怕不是整個白天都要耗在上麵。每周花這麼多時間聽講,扶貧就難以兼顧了。貓貓皺了皺眉,一時難以決斷。

·

在他們東拉西扯、毫無緊張感的大聊閒天之時,被束縛的蝗神正在鼓動法力,做拚死的嘗試。總的來說,作為一隻修行數千年老奸巨猾的精怪,蝗神的本事還是很多種多樣的。隻要不惜代價燃燒真元,即使是昴日星官親臨,大概也不能真把它如何。

……但怎麼說呢?它和馬教授的差距,畢竟還是大了那麼億點點。

作為親身指導滅殺數千億隻蝗蟲,並傳續經驗鎮壓得蝗災永不能抬頭的究極巨佬,這種血脈上天然的壓製終究太厲害了些。蝗神操縱著蝗蟲在空中接連飛舞,一連嘗試了數百種法術,但無論怎樣精妙絕倫,都甚至無法減緩被消滅的速度。

簡單來說,它被消滅的時間僅僅取決於符咒燃燒的程度,而與自身法力毫無乾係。

這是現代世界的光芒中濺出的一點餘光,但已經足以彈壓最頑固的邪魔

當然,作為一無所知的菜雞,仰頭看著蝗蟲湮滅得如此毫無新意,林貌隻是覺得很無聊。

“怎麼連個第二階段都沒有?”他

嘟囔著抱怨道:“好歹也算個大boss吧,連爆個種都不會嗎?”

還虧得他厚著臉皮找劉博士借馬教授用過的捕蟲網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真是白費精力。

孫悟空:“…………”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隻蝗神其實已經爆過好幾波種了,隻不過並沒有一點屁用?

大聖直接朝他翻了個白眼:“你小子異想天開,居然還有幾分創意……你怎麼想出這個招數的?”

林貌嘿嘿一笑,頗有些靦腆:“其實也是受先前案例的啟發啦,算不得什麼創意。”

這所謂的案例,還是劉博士為他親身示範。劉麗師姐家是所謂“看事”的出馬弟子,世代都供奉著仙家。到劉麗二十來歲時,不知哪裡來的仙家就看上了她的能耐,下死力氣折騰她折磨她(俗稱“抓弟馬”),一定要她答應供奉自己,否則絕不鬆口。

劉麗當時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找了很多法門也無濟於事。還是當時癡迷玄學的林貌偷偷給的建議,讓她乾脆轉專業投到農學門下,而且上岸成功後立刻帶著水果,托關係親自去拜訪馬老。

結果呢?結果就是錄取通知書剛剛下發,纏著她的仙家立刻撒丫子跑路,溜得比兔子還快,至今仍毫無消息,不知躲進了哪個深山老林。

一隻區區的忘八畜生,還敢跟馬老、袁老搶人?欺了天了!

道書說至德近聖而妖不敢犯,又說浩然正氣莫可比擬,那種浩大功業與人心所向堅不可摧的力量,林貌算是親眼見識到了。他現在敢大膽嘗試,也是劉師姐的例子給的絕對膽氣。

不過,當初眼見仙家逃遁,他心中還大為嘀咕,以為是妖物膽小怯懦;但現在看來,人家才是在紅塵中滾得久了,在關鍵抉擇上毫不含糊——顯然,這位精怪隻要跑得慢一點,估計也就是蝗神的下場了……

·

總的來說,在確認了蝗神爆不出第二形態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無趣了。這張符咒燃燒了大概一柱香,所以蝗神也就掙了一炷香的時間。等到灰燼飄散,最後一隻蝗蟲也歸於無形,隻留下漫天燦爛的陽光,碧藍的晴空一覽無涯。

至此,修行數千年的蝗神徹底隕落,不留一絲痕跡。

而作為與蝗神艱苦搏鬥一炷香之久的林貌,當然也不甚好受。他丟掉符咒的灰燼,伸手揉搓麵頰,禁不住抱怨:

“怎麼這麼僵……皮都要被冷風給吹皺了,我回去得泡泡熱水。”

貓貓與大聖一齊瞥他,隨後共同嗬了一聲,再不言語。

·

收拾乾淨灰燼之後,林貌又從背包裡取出飯盒與水瓶,一半熱水倒給自己,一半熱水倒給陛下,新鮮的山梨則敬獻給大聖。

他用熱水潤了潤風乾起裂的嘴皮,才眼巴巴向外眺望——說來真是不可思議,半個小時前還遮天蔽日不可一世的蝗群已經儘數消滅,隻留下光禿禿的山麓與平原,沿途的草木啃食殆儘,隻留一片灰白。

幸好是法力培育的飛蝗,消滅後不留痕跡。否則單單收拾這數百上千

萬的蝗蟲軀殼,就夠他喝一壺的。

林貌眺望許久,慢慢開口:

“大聖,話說都已經來了兩波了,這劫數……”

總不能小的揍了來老的,子子孫孫無窮儘也吧?

大聖哼了一聲:

“雖然是投機取巧,但你這劫氣大概也消得差不多了……不過,就是殄滅了妖魔,後麵的麻煩也不算小。”

他向遠處光禿禿的土地揚一揚頭。

顯然,飛蝗所過寸草不生,已經將大片荒野灌木啃了個乾淨。要不是五行村四麵植被極多,恐怕連過冬的燃料都要成問題。

可最大的麻煩還不在這裡。大聖又道:“那群飛蝗剛剛召集之時,曾經飛過五行村——大概是聞到了你的氣味急著趕來,蝗蟲倒沒有怎麼傷人;但村內外的莊稼,基本就不剩什麼了。”

相比乾枯粗糙的野草,當然是莊稼更為甜美可口。可飛蝗過境一掃而光,恐怕村中一年的收成,都不能指望。

總不能真靠魚肉乾和樹皮過一年吧?等到漁汛枯竭,又該怎麼辦?

林貌喔了一聲,有些出神的看向遠方。

“居然被蝗災禍害得這麼慘……想來,村民們多半要哭天嚎地了。”他低聲道。

“差不多吧。”孫悟空淡淡開口:“已經有人議論著要帶家眷到城中乞討求活。不過,有些孩子似乎還抱著些希望……你挑選的那個‘拴柱’、‘拴花’,正跪在石板前呢。”

林貌眨了眨眼:

“——居然這麼大膽嗎?倒真是練出來了。那就麻煩大聖,將在下送回去吧。先看看情況再說。”

·

邪魔抱著妖貓剛一落地,下跪的拴柱與拴花便立刻爬了起來。他們還記得魔王的忌諱,不敢磕頭也不敢哭泣,雖然淚眼汪汪,依舊強忍著情緒,怯生生交代了情況——蝗蟲過境了,糧食被吃光了,青苗也被吃沒了,村裡一無所有,大家都過不下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魔王這一次並沒有勃然發怒,說出各種可怕而陰毒的咒罵。他隻是深深看了兩兄妹一眼。

“招引蝗災的妖物已經被我誅殺了,不會再有後患。”魔王平靜道:“至於糧食……現在魚乾還夠吧?你們先頂上兩日,兩日後召集青壯,到這裡見我。”

拴柱和拴花呆了一呆,不知是詫異於魔王的口氣,還是魔王能誅滅蝗蟲的驚世神通——村民自來視蝗蟲為神,恐怕還真沒有誰想過滅蝗。

但呆愕之後,兩兄妹還是本能的低頭領命,乖乖轉身去了。

·

自吹風將林貌攝走後,大聖吞下最後一個山梨,便一直仰頭凝視天空,再無動作。

如此專心致誌,神識不動不搖,直到金烏西沉、銀月東起,他才慢慢低下頭來,瞥過草叢中殘留的那點符咒灰燼。

“愚公移山……嗎?”

大聖喃喃低語,忽然肩膀一掙,兩隻毛茸茸的手臂竟從五行山腳破出,再無束縛。

由手臂至上身,由上身至腰胯,大半個身體一節一節從山壁中脫出,輕緩流暢,毫無阻遏,仿佛是蝴蝶破開繭蛹。直到雙腿開始活動,山腳才重新閉合,將下身咬住。

如此輕巧,如此隨意,絕無開山破壁的震天動地,輕易得好像隻是掙脫一團棉花,甚至沒有震動一株小草。

大聖支起上身,緩緩轉動雙手,仔細打量這闊彆數百年之久的手臂手掌、肩肘毛發。五百年他在醒時夢中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能脫困的光景,但等到而今真的掙脫了大半的身體,他卻覺得心中平靜空寂,朗如明月高懸,江水澄澈,清淨圓融之中,略無愛恨的滯澀。

“‘斬儘心猿成悟空’。”石猴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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