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稷惱怒自己這麼多年被個小毛頭給騙了,心裡憋悶,一口惡氣難出,當即便閃身上前,猝不及防出招,招式又快又淩厲。
他能坐在魔君的位置,靠得就是武力,這些年修為雖然增長得比較緩慢,但放眼整個三界,是他對手的人寥寥無幾。
所以在出手對付遊封的時候,他還是存了些許想法,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膽敢騙他的小子一點兒顏色瞧瞧。
這般想著,遊稷想要試探遊封的心思就擺在了明麵上。
遊封用手揮開他的掌心,眼底有了細碎的冷意,飛身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後,不等遊稷過來,便主動迎了上去。
他們過招的速度太快了,白湫身前又有不少樹葉擋著,看起來便不怎麼完整,一會兒能看見兩個人,一會兒便隻能看見其中一個。
一時間,她也分不清到底誰更勝一籌,又不知道該不該在這種時候出去,有些心焦。
她猶豫不決之時,地方突然傳出一聲轟響。
最後一招,白湫抬眼看得是清清楚楚。
遊封掐著遊稷的脖子,將他一把摜在了地上,死死的壓製住,那個魔界尊主掙紮了一番後,沒辦法逃脫,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遊封!鬆開!你還有沒有規矩?”
遊封不但沒鬆,掐著他脖子的手反而更用力了一些,見他臉色漲紅,手腳不住的踢打,心裡升騰起一股愉悅。
“遊、封……鬆、手!!!”
遊稷已經感覺到呼吸困難,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好一會兒,在看見他瀕臨窒息的時候,遊封才將手鬆開。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不屑地朝著地上的人看去,眼裡沒有絲毫溫度。
遊稷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一身的灰,咳嗽了好幾聲後,才朝著遊封看去,看著看著,他突然大笑起來。
“好啊,真好,不愧是我兒子!”
白湫一頭黑線,什麼玩意兒?
打不過就決定用誇誇誇的方式把對方製服?
遊封更是不為所動,“你來這兒有何事?”
他一看便很不歡迎遊稷的到來,甚至連話都不是很想說。
遊稷啞著嗓子,硬是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來看看我兒子,有什麼不行的?”
遊封嗬了一聲,“那你現在看過了,可以走了。”
遊稷見他轉身想要離開,連忙開口,“遊封,我來是想讓你跟我一起走。一個男人,跟著女人家的住在這兒像什麼樣,你難道忘了這兒是仙界,你是魔族,在仙界怎麼修煉?”
遊稷見遊封停下了腳步,頓了片刻後,繼續說道:“你既如此有天賦,合該將我魔族發揚光大,整日龜縮在此處尤什麼好的,隨我回去,魔族的所有資源都能用在你的身上。以你的本事,將那些趾高氣昂的仙族踩在腳下,豈不爽快?”
他說著,兩眼泛出光來,像是看見了魔族揚眉吐氣,壓過仙族的模樣。
見遊封沒有說話,他當是被自己個說動了,往前走了幾步,“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實力,再加上我魔族全族的扶持,莫說妖族那個妖王了,便是飛升神界都有可能。”
遊稷提到“飛升”兩個字,自己都不由拔高了音量,為之激動起來。
試問哪個人沒有想過飛升神界?
哪個人不想變得更加強大?
而他現在願意傾儘全族之力來幫遊封,遊封合該感恩戴德,跪地謝恩才是。
遊稷直視身前從來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兒子,眼中散發著狂熱的光芒,這種光芒不是發現一個天才而為之狂喜,而是為即將掌控全局、手握大權的渴望和興奮。
遊封轉身,忽然輕笑,隻說了三個字,“不回去。”
遊稷那麼大段大段發表演講一般,隻換來了這輕飄飄的三個字,他臉上的表情頓時難看起來。
“遊封,我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上,才對你好言相勸。”遊稷眸色變得陰沉,連話語都是陰惻惻的,“你彆以為自己在三界無人能敵了,你若是不願跟我回去,那我便派人來將你抓回去,十個不行百個,百個不行千個。”
他遊封就是有再厲害的本事,雙拳難敵四手,他打不過就用人數來壓製,便是綁也能將人綁回去。
遊封卻聽他的這番威脅給聽笑了,“你大可以來試試,或者我今日就叫魔界易主好了,省得日後麻煩。”
遊封說著緩緩勾起一個殘忍的笑容,看向遊稷的雙眼中頃刻間布滿殺意。
遊稷被他周身的殺氣震懾到,腳被釘在原地不敢再往前,看著遊封不退反進,他臉上的表情總算崩塌,一邊大聲嗬斥,一邊後悔自己輕敵了,孤身前來沒有多帶幾個幫手。
“遊封!你彆給老子發瘋,我是你爹,你敢弑父,天道是不會放過你的,殺了我你這輩子都彆想飛升。”
遊稷著實沒想到遊封這小兔崽子修為如此之高,方才被他壓在地上掐著脖子的時候,能感受到他是真的起了殺心,所以這會兒,放完狠話之後,遊稷已經著手逃跑的路線了。
但他剛想施法離開,卻驚訝的發現,雙腳沒有辦法動了。
不光是腳沒辦法動,他的整個人都動不了,除了五官還能受他的控製,其餘部位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遊封不知在什麼時候,控製住了他的身體,讓他像個木頭人一般站在這兒。
遊稷慌亂的用魔氣衝擊這身體上的禁製,卻怎麼都衝不開,這種壓製一般隻會出現在高階對低階的身上,而他堂堂魔界之首,居然被壓得半點兒都不能動彈?!
遊封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樣的地步了!
他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年輕男人,強裝鎮定,“你若是能承擔得起弑父的後果,那便殺了我吧。”
遊封的腳步停下,在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像是看小醜一般看著他,“誰說——我這是弑父?”
遊稷一肚子的臟話和謾罵被他輕飄飄的一句給堵在了嘴裡,登時,他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綠,最後壓低聲音,“你在說什麼鬼話!”
遊封抱臂看向他,“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遊稷胸膛劇烈起伏,看樣子像是氣得不輕,白湫站在樹後,也在琢磨遊封的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雖然此處有個大瀑布,水流衝擊而下的聲音特彆大,但她好歹身上有修為在,五感比但凡人的時候不知道靈敏了多少倍,聽他們的對話並沒有多吃力。
白湫正想著要不要先避一避,反正遊封看起來挺安全的,反而是魔族要擔心一下會不會今兒個回去換個領導。
這時,就聽遊稷壓低聲音,再次質問,“你是什麼什麼時候知道的?”
遊封偏開眼,望向遊稷身後那飛流直下的瀑布,瀑布不高,所以濺起的水花沒有那麼大,卻能帶來一陣清涼,說實話,他許久沒這麼心平氣和的與遊稷說過話了。
“五歲。”
五歲那年,娘親去世。
或者說更早之前,在他第一次被人叫為“野種”的時候。
小時候逗貓遛狗,遊封是個很頑皮的性子,偷偷溜出去玩的時候去過不少的地方,小小的人兒躲在草叢堆裡,趴在樹上,能夠做到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來,尤其是後來被遊貉他們欺負過幾回後,他便學會了躲。
人躲起來,用法術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不讓其他任何人發現。
不知是哪一天,他趴在樹上,看一隻螞蟻背著樹葉往前爬,突然聽見底下有說話聲,是比他年長幾歲的遊赤。
遊赤身邊跟著比他要略矮一些的遊貉,他們大約是玩得累了,隨便找了個大石頭就坐下。
遊貉嘴裡不知道在吃些什麼,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好幾天沒看見那個野種了,是不是躲著不敢出來了?”
遊赤仰頭喝水,“可能是。”
遊貉太無聊了,便提議,“要不,我們去那個地方找他?”
遊赤卻立馬開口反駁,“我看你不長記性,父親說過那個地方不能去,若是去的話,少不了一頓打。”
遊貉撇撇嘴,“不就是個凡人,父親將她藏這麼勞作甚,居然連靠近那小院都不允許,真會魚目混珠。”
遊赤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笨蛋,魚目混珠哪裡是這麼用的,讓你多讀點兒書,以後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遊貉揉揉腦袋,“讀書有什麼好的,不就多認得幾個字而已,我看那叫遊封的更加是個笨蛋,也許連魚目混珠四個字都不知道呢!”
他今日剛學了個成語,可不得拿出來多顯擺顯擺。
樹上的遊封眨巴了幾下眼睛,他三歲便啟蒙,到現在已經認得許多字了,能自己看書,他輕聲在心裡想:我才不是笨蛋,魚目混珠好久之前他就學過了。
遊貉抱怨完又道:“父親養著那野種有何用,我聽母親說,遊封那小子根本就不是父親的種。”
遊赤也表示不能理解,“誰知道呢,我聽說那個什麼公主活不了多久了,反正父親說了不準靠近那個地方,你彆自己找事。”
“行吧。”遊貉道:“等那什麼公主死了,遊封那家夥隨我們怎麼玩。”
他發出幾聲壞笑,再一扭頭,魂差點被嚇飛。
“你怎麼會在這兒!”遊貉看向身後突然冒出來的遊封,大聲質問。
遊封鼓著嫩生生的小臉蛋兒,頭發上還沾著幾片樹葉,兩隻小拳頭緊緊握著,大吼道:“我不準你說我娘親!”
他說完,像個小炮彈一樣朝著遊貉衝了過去,兩人很快滾在一起,撕扯打鬥起來。
大概是遊封的動作太過突然,導致遊貉一時都沒有想起使用法術,就用最原始的方法,你一拳我一拳的打在一起。
那邊遊赤誰也不幫,一邊看一邊笑,還不忘挖苦遊貉,“遊貉,你若是連他都打不過,明日也彆去學什勞子法術,在家玩泥巴好了……哈哈哈。”
這次,遊封用了所有的本事,卻還是隻在一開始占了上風,後來不敵遊貉,身上臉上都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他回去之後,不敢叫公主和侍女知道,一個人躲在被子裡麵哭了好久,連吃飯也不肯出去。
公主睡醒後,一遍一遍的喚他的名字,還掙紮著要下床找他,遊封不忍娘親受罪,最終還是慢慢挪到了娘親的房間裡頭。
他將頭埋得很低,打算和公主說幾句話就走,還沒等他開口,一雙偏涼的手便將他拉到了懷裡。
公主明明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遊封卻抗拒不了,直接將臉埋在娘親的懷中,大聲哭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遊封才有點像小孩子,半點沒有和遊貉打架時的那種狠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告狀,“娘親,娘親,他們說你會死,他們居然說你會死!他們胡說的,胡說!”
公主娘親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溫柔,她身上的藥草味飄進遊封的鼻子裡,讓他哭得更加厲害。
公主看著遊封被打傷的小臉,心裡疼得不得了,也沒有責怪他隨意出去的心思,聲音當中帶著哽咽,“封兒,他們說得沒錯啊,人都會死的,或早或晚而已。”
遊封抱著公主的腰,難得的耍無賴,“不行,我不要娘親死,娘親你不準死,你得看著封兒長大,封兒長大了之後會給治好阿娘的病,讓阿娘不難受。”
他說著,將白嫩的小臉蛋靠在公主的肩膀處,一副全身心依賴著她的模樣。
換了任何人,看見這時候的遊封,大約都會心軟得不像話。
公主在他的發絲上輕撫了幾下,哄道:“好好好,阿娘等封兒長大了,封兒幫阿娘治病。”
在她的安撫下,遊封由大哭轉為小聲抽泣,他抓著阿娘的衣擺,聲音很小,問:“阿娘,他們還說,我不是魔君的兒子,說我是……野種。”
他那時對“野種”這個詞懵懵懂懂的,並不知道說出來會讓阿娘怎樣傷心。
他隻知道,阿娘聽完後,便將他緊緊摟住,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落下來。
遊封摸了摸臉上阿娘落下的淚,放到指尖,好奇的嘗了嘗,苦苦澀澀,如同阿娘的一生。
他的話,讓病榻上的公主久久沒有出聲,公主哭得很壓抑,聲聲泣泣都像是沾了血淚,就如同她在為自己的一生感到可悲一樣。
公主身體本就虛弱,情緒不得有大起大落,這般哭了一會兒,便開始劇烈咳嗽起來,遊封慌了,拿起旁邊的帕子遞了過去。
不一會兒,雪色的帕子上便染上了一層紅,點點滴滴被咳出來的血,像是紅梅在帕子上綻放。
這是遊封第一次看見母親咳血,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開始和公主道歉,“阿娘,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惹得阿娘傷心的。”
那些難受的事情,他一個人知道就行了,何必再來告訴阿娘,惹得她傷心呢?
公主聽他哭,咳嗽得更厲害,屋外的侍女聽見裡麵的動靜,急忙趕來,又是一陣忙活,這才勉強讓公主睡下。
公主喝了藥,有了困意,但她卻舍不得這麼快就睡著,總想著多看遊封幾眼。
就她的身子,看一眼少一眼罷了。
遊封趴在公主身邊,一雙初具雛形的桃花眼盯著阿娘,小嘴巴癟了癟又想哭,但是想到阿娘會咳血,他硬生生的給憋住了。
“封兒,那些話你莫要放在心上,你不是野種,你有阿爹的。”公主歎了口氣,用微弱的聲音安慰自己年幼的孩子。
遊封聽到這句話,總算沒了那要哭不哭的模樣,他窩在暖和的被窩裡麵,好奇的問:“那我阿爹是魔君嗎?”
不等公主回答,他便小大人一般接著道:“我不喜歡魔君,他一點都不關心阿娘,每次來都好凶。”
長到這麼大,他統共也隻見過遊稷兩回,且這兩回留下的印象都不怎麼好。
遊稷每次過來,阿娘都會比之前更虛弱一點兒,所以他很討厭那個男人。
聽到這話,公主扯起嘴角笑了起來,忍不住將兒子抱得更緊一些,貼著他軟軟的身子,道:“那封兒想要個什麼樣的阿爹?”
遊封想了想,說:“想要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爹爹,還要對阿娘很好很好的。”
公主不知想到什麼,又或許是藥物起了效果,她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封兒會如願的,隻是……那個人不會對阿娘好的,永遠都不會。”
遊封年紀尚幼,沒有聽清公主的後半句,隻聽到了前麵那句,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阿娘,魔君不是我阿爹,對麼?”
他問完,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公主已經睡著了。
遊封雖沒有得到答案,但還是覺得很滿足,他好久沒有和娘親睡在一起了,這晚上,他做了個香甜的夢,夢裡他有了世界上最厲害的爹爹,將遊稷打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傷害阿娘。
第二日,遊封再次朝公主求證,公主雖沒有正麵回答,但遊封已經有了答案,遊稷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爹,他的阿爹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當有了這個結論後,遊封再聽見遊貉他們叫他野種,也表現得不為所動。
在阿娘再三告誡他不要將此事說出去後,遊封將那個世界上最厲害的阿爹藏在了心裡。
直到——那日阿娘死在小院當中。
那時候的遊封無助絕望到恨不得將心掏出來,他甚至一聲又一聲的哭喊著,叫著那個一直以來隻出現在夢裡的人,“阿爹,你在哪兒!你為什麼還不出現?!你為什麼要拋下我和阿娘!!!”
他的聲聲質問沒有換來回應,隻有無儘的黑暗在等著他。
“不要恨,不要怨。”
遊封始終記著阿娘臨死前說的話,這些年,什麼人都指望不上,他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遊稷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看向遊封的眼神變得無比複雜,真不知道該說今日的驚喜更多些,還是驚嚇更多些,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好像真的琢磨不透了。
遊封抬起手,一柄黑劍出現在他的掌中,他玩味的看著遊稷,“所以,現在我能殺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一萬字!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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