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1 / 2)

傍晚時分,秋風瑟瑟,街巷間的行人寥寥無幾。

顏知鳶記事以來,第一次離開涿光山,剛踏上繁華的應天府城便迷失道路。寒風逼得她裹緊青色的衣衫,向行人打聽著回家的路。

幸好府城的百姓都是熱心腸,很願意為容顏秀美的年輕姑娘指路,她才能在天黑前順利來到位於百華巷的顏府。

顏知鳶鬆一口氣,正要上前敲響緊閉的朱紅色大門,就被陰濕牆角處的幾個小人吸引了注意力。

小人大約有一寸來高,有手有腳,呈現半透明狀。五官清晰可見,頭上頂著一個菌菇樣的帽子。隻是神情呆滯,似乎並未感知到有人靠近,像木偶人一樣直挺挺地站著。

這種小人名叫菌人,一般長在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是精怪修行時外溢的靈氣所化。雖然長得像縮小版的人類,但有形無神,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壽命很短,最多隻能存活七天。

不過,深山裡麵的菌人通體雪白,散發著清香,不像這般五顏六色的,混雜著很淡的腥味。

越是漂亮的東西就越有毒,彩色的菌人是如同毒蘑菇一般的存在。她沒見過,隻是聽說過。

據說,那是被陰氣催生出的小人。

所謂陰氣,乃陰魂的一大特征。

顏知鳶想:師父的卦象果然精準,家裡出事了。

顏知鳶的師父長樂元君是一位女冠,擅長卜卦測算。時常有人不遠千裡來到涿光山中請元君算卦,沒有算不準的,人們都稱她為神算子。

當年,剛剛出生的顏知鳶一直高熱不退。大夫都說沒得救了,元君卻如天降救星一般,及時敲響顏府的大門。第二日,顏知鳶便隨著新出爐的師父住進涿光山中,直到今晨為止,沒踏出過大山的邊界。

或許是山上的風水養人,小小的顏知鳶很快退燒,身體也一天天的好起來,再未生過病。

常年居住在山上的她並不是小可憐。爹娘不管多忙,每月必然趕到道觀相聚,自然不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下山。

事情是這樣的——今早,元君起卦,算到徒兒的父母遇到災劫,已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若親人歸家,或有轉機。

顏知鳶素來篤信師父的卜卦技術,簡單收拾行囊便下山回家。

“小姐?真的是你!”

顏知鳶轉過頭,看到表情驚訝的常嬤嬤。這位嬤嬤是母親身邊貼身伺候的。她下山的事情很突然,並沒有告知家中。

常嬤嬤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認錯人,忙走到小姐身旁,奇怪的詢問:“怎地蹲在此處?”

在常嬤嬤的眼裡,圍牆底下隻有一叢叢的荒草,沒什麼可研究的。

……奇異的菌人,隻有顏知鳶能看見。她天生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能看到平凡世界裡不普通的東西。師父管這叫陰陽眼,據說是生辰八字特殊的孩子獨有的能力。

因為‘看得見’,所以就常被鬼怪驚擾,有陰陽眼的嬰孩極易夭折。

顏知鳶:“我在看牆根,都快被水泡爛了。”

常嬤嬤一看,的確如此。

心中奇怪,哪來的那麼多水?近日明明沒有下雨。

斑駁的水痕彌漫在赤色的牆麵上,呈現出暗紅的顏色,像是從人的身體裡噴灑而出的血液乾涸凝固後的模樣。

常嬤嬤想起府中發生的事,生生打了個寒戰,乾巴巴地說:“可能是天氣太過潮濕……”

顏知鳶:“天快黑了,嬤嬤先帶我去拜見父母。”

常嬤嬤:“合該如此。小姐,請跟我來。”

常嬤嬤並沒有敲開緊閉的大門,而是繞著百華街走了大半圈,最後轉進一條小巷中。行走時,顏知鳶腰間掛著的七塊半圓形玉佩相互碰撞,發出“叮叮叮”的清脆響聲。

知道小姐佩一串玉也是無奈之舉,但凡有行人盯著玉看,常嬤嬤便瞪回去。

顏知鳶用纖細的手指扯了扯掛玉佩的繩結,很小聲地說:“彆鬨,安靜一點。”

明明是甜軟到聽不出嗬斥意味的一句話,卻讓七塊玉佩瞬間變乖,碰撞時發出的聲音霎時小了許多,起碼不會再引來旁人好奇的目光。

再往裡麵走,巷子裡靜得隻剩下兩個人的腳步聲。

常嬤嬤心中發慌,幾乎是小跑起來,推開一扇門進入窄小的院落中才舒一口氣。

好偏僻的巷道,院子的牆也比顏府矮三分,分明已是在顏府之外……顏家落魄了嗎?

顏知鳶終於見到父母。

一向慈愛的母親楊氏見她回家一點都不欣喜,還揉著胸口道:“我的冤家,你挑什麼時候下山不好,偏偏這個時候回家。”

顏知鳶:“……”

顏父吩咐人套車,要將女兒送到妻子娘家去。

顏知鳶:“……既然都不歡迎我,那我還是回山上得了。”

楊氏瞪圓眼睛:“不許,你要敢走,我就一根繩子吊死自己。”

顏父:“呸呸呸。胡言亂語,夜裡不許提那個字。”

楊氏平日裡溫柔如水,丈夫、女兒的話沒有不依從的。可哪個當娘的不想貼心小棉襖陪伴在自己身邊?知道將女兒拘在山上是為她好,卻也盼著女兒下山歸家的那一日。

最令人害怕的是,女兒一天天長大,久居深山也無一個玩伴,卻從不覺得無聊……這也太有道心了。

楊氏害怕有一天會聽到女兒要出家做道士的消息,那她真不活了!

顏知鳶並不知道楊氏有這樣多餘的擔憂。

她有玩伴,隻是家人不知道也看不見而已。

總之,被她這麼一威脅,楊氏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始末說給女兒聽。

說到顏府近日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就要先說顏府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