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1 / 2)

金枝寵後 藤鹿山 12653 字 4個月前

乾坤一片暗色,雲間蒼穹布滿陰霾,明黃繡著十二龍戲珠殷紅底紋象征帝王的旗幟落往雲間,京師鐵騎迅速圍攻而至。

廣陵王多年苦心經營,每年上供都找尋借口推拒回朝,為的便是如今這日。

他甫一出世父皇便賜給他最富饒的廣陵,隻可惜父皇去的早,否則他為何才僅僅隻是一個郡王爵?堂堂皇子僅封了個郡王。

數年謀算,一朝高舉反旗,天子就這般火速親率鐵騎群擁而至。

三日苦戰,勝敗毫無懸念。

廣陵王戰敗後如此近距離的見到令他部下聞風喪膽,僅僅三日就丟盔棄甲的京師鐵騎。

趙玄頭戴帝王金冠,身著玄鎧,佩天子劍,身姿挺拔立於戰馬之上,神情冷漠,眸光之中泛著殺意。

廣陵郡王逆著光,微微眯著雙眸,見到了萬軍之中如同一堵高山,不可攀越過去的高山的聖上,大齊萬民的天子,他的皇兄。

整整七年未見,聖上姿容未改,氣質卻更顯清冷沉穩。

雲間的天仍是那般冷,比起臨安也不遑多讓。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掩蓋住了廣陵郡王的所有視線。

他的信念在見到陛下的那一刻轟然倒塌。

那是自小的恐懼與絕望,是壓在他胸口多年的巨石,他再沒力氣站起來。

他躲過了十多年前那場腥風血雨,本就該安安分分在這處封地了卻殘生,這本也是皇兄給他的一次機會。

可他失去了。

叫他再次見到了一場比當年更叫人聞風喪膽,血濺三尺的地獄場景,他引以為傲的部下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他的好皇兄居高臨下,以睥睨天下之姿,眉宇平靜地問他:“當年已放你一條生路,為何要不自量力?”

是......為何不自量力?

起兵造反僅僅三十二日,恐怕他造反的消息還未傳回京城,陛下就已經親率京師動身平叛而來。

不然如何解釋來的這般快?

僅僅三十二日,這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平叛速度......

前來捉拿他的將領之一還是他的妻兄,他活的就是一個笑話。

“陛下能否賜臣弟全屍?”廣陵郡王麵上並無惆悵之色,似乎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不畏懼死亡,卻也想保留最後一絲體麵。

趙玄並不跟他說話,見他已束手就擒,丟了韁繩往外走提步走去,隻落下一句:“依法處置。”

依法處置......那便是剮刑......

饒是廣陵郡王早有準備,麵色仍是更蒼白了幾分。

其妻兄秦海見狀上前幾步,麵帶厭惡之色,卻還記得吩咐人拿來筆墨,催促廣陵郡王:“快些寫下放妻書,回頭叫我妹妹重新嫁人......”

廣陵王順從的接過,無悲無喜,跪在滿是塵土的地上寫起放妻書來,他一門心思都放在權勢之上,並無兒女情長。

與王妃同床共枕幾年,仍是陌生人一般和平相處,對待這個沉默寡言的王妃,廣陵郡王對她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許久以前剛與他成婚時。

他才寫完放妻書,便見妻兄身後親衛追隨他耳語。

秦海聽完,紅了眼眶,上前接過他的放妻書嫌惡的丟往了地上。

“晚了晚了,我妹妹昨日就已投江自儘!都是你這個賊人害的!”

他們家世代忠良,婉婉雖是女子之身,品行也不差他們分毫。

廣陵王造反瞞著王妃,報信之人說王妃昨日得知夫君造反,當夜便投香江自儘。

廣陵郡王怔了許久。

雲間仍是滴水成冰,滿地白雪覆蓋。那個印象中柔順謙和、沉默寡言,成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王妃,竟有這般骨氣。

嗬,如今看來,最窩囊懦弱的人竟是自己......

*

這年初春許多事似是一齊而來。

車渠反叛,再往後陛下離京,政事便交由幾位閣老撫政大臣操勞。

即將到來的春闈倒是沒有因此擱置,叫眾位朝臣忙的頭疼。

數之不儘的仕子經過重重考驗趕赴上京,京城沿途熱鬨紛紛,就沒有平息過一日。

白日裡梁王世子攜著世子妃往太後宮裡請安,被太後問道世子妃的孕事。

說起那魯王世子妃才入的門,隔月就傳出了好消息,要是個男嗣,便是小一輩第一人。身份上占了一個長字,日後也比同輩尊貴上不少。

林良訓聽了麵如死灰,訥訥不敢回話。太後眼光老辣之人自然有所察覺,正待細問,梁王世子倒是接過了話茬,替林良訓解圍。

太後隻以為梁王世子替林良訓說話,擰眉斥責起來:“一個兩個,都出了情種不成?成婚這麼多年不見有孕,梁王妃也不管管?果真是繼母,半點不知道操心。到是要麻煩起哀家來管,林氏你也該停那些妾室的避子湯藥了。”

太後往年並不急,覺得說那些過繼之事為時尚早,真過繼怎麼也是自己的親孫子。

可今時不同往日,陛下跟她母子關係冷淡,偏偏那魯王唐王,還有那幾個早早遠離京城的藩王,平日裡默不作聲瞧著對皇位沒有半點意思,結果不聲不響孩子生個不停。

還各個都藏得嚴實,消息傳來宮裡她才知曉。

若是皇帝真有過繼這個想法,梁王世子本就虧在年歲上,也該拚個後嗣多一分權重。

林良訓神情僵硬,卻不敢亂答話。

世子笑容微頓,隨意寒暄了幾句二人便出了宮。

路上世子妃喚停了馬車,轎子往金銀樓下停靠,夫妻二人感情極好,一同進入金銀樓去買首飾。

林良訓素來愛好這等綾羅綢緞,珠寶玉石,一逛逛了許久。

梁王世子卻轉身去了隔間,便見一約莫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麵部僵硬,留著山羊胡,背對他而立。

梁王世子撩了衣袍竟然直接拜了下去。

“先生終於肯來一見!”

那位先生一動未動,仿佛被天潢貴胄下跪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

也正是這幅鎮靜模樣,叫梁王世子對他更信服了幾分。

他屢次被眼前之人相助,拔除掉了許多身側的眼線,更掃清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名,暗地裡也得了一些京中的人脈。

聖人前些年清修,不犯殺戮,更仁慈起來。對皇親多次法外開恩,便是武台案都輕拿輕放。

許多人都忍不住心思亂了起來,梁王府跟著犯下不少惡事,他自然不能避免,怎知忽的聖人又開始大肆肅清朝綱起來。

將輕拿輕放的武台案又下令徹查,不知牽連進去了多少人,而隻有他在三司多次巡查,仍清白自保,便是眼前之人屢次對他通風報信。

說是對他有再造之恩的恩公也不為過。

如今恩公親自來見他,所謂何事?

“你又犯下死罪了。”

恩公聲音沙啞,見他直接劈頭蓋臉的來了這麼一句。

“先生......”梁王世子聽他這麼一說,瞬間後背升起一層冷汗。

“世子可知陛下往雲間去了?”

“......”梁王世子自然知到了一些,卻不能說出來,不然便是坐實了自己也不乾淨。

“廣陵王通敵,派人往車渠私議,允諾他日得皇位,將割十三座城池給車渠,且與車渠永葆兄弟國,還在雲間私自鑄造鐵器,屯兵買馬起兵造反,陛下得了消息親自前往平叛,這會兒早應該已經塵埃落定,世子覺得陛下會如何處置廣陵王?”

他還知,這位廣陵王不過是名聲大,早早被皇帝派人監視著,能做成什麼事?

甫一暴露,天子率兵親自去平叛,據傳沒幾日便活捉了他,命人活剮了他,三千七百餘刀,活活剮了三日,最後一刀才叫他死。

梁王世子強作鎮定,全身早如墜冰窖,卻仍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半信半疑問他:“先生從何得來的消息?雲間離臨安快馬加鞭也需十日,哪怕是飛鴿傳書也不見有這般快......”

先生笑而不語。

倒是梁王世子先沉不住氣,因為他知曉,此人似乎有未卜先知的神力,三番兩次搭救自己,不然他們梁王府隻怕死的比廣陵王更早。

他如何能不信他?

“世子猜,陛下知不知曉你與梁王父子狼狽為奸的事?”

梁王世子聽到用狼狽為奸這個詞形容他父子二人,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心中生了激憤被他強壓了下來。

旁人都以為他與他父親截然不同,他青出於藍,隻他自己清楚,梁王雄才偉略,如何輸自己這個兒子?

沉溺酒色也隻是半真半假罷了。

他冷靜下來,知曉先生說這話定然是清楚自己府邸之事,當即俯身再拜。

“先生救我,他日我若為高官主,對先生必定無有不應,可效仿前朝永樂帝,與先生共分天下!”

話還未曾說完,那先生淡笑一聲,嗤笑他倒是談不上,但總有幾分忽略不得的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