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2 / 2)

金枝寵後 藤鹿山 12653 字 4個月前

“如何救你?世子能一呼萬應?陛下禦極二十載,製下暗衛無孔不入,更有十二衛百萬兵馬擁護左右。而反觀你,陛下早已離京,你來見我都得拿世子妃做借口,偷偷摸摸前來......”

此話如同一桶冰水自他頭上整桶澆落,鄙視、屈辱、自賤,多種情緒充斥了他的五臟。

梁王世子幽幽笑了起來。

“先生說的好聽,你如何能知曉我的屈辱與不甘?都說陛下仁慈,可誰又知曉那不過是老翁釣魚,多撒些魚餌不動如山,好叫我們群擁而至罷了。我們這些天潢貴胄,看似高高在上,其實不過是他拿來逗趣的魚兒,叫我們活著全了他的名聲,卻又不放心我們活在水域,處處派人監視......這便是天子!”

他哪怕知曉聖上並非表麵那般心性,更深知他的欲擒故縱,可不也耐不住被魚餌誘住,心甘情願的上了魚鉤。

若將天下為餌,誰又能禁得住誘惑?

笑著笑著,梁王世子看著麵前的先生,眼裡飄過悠渺的光影,更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他伸出手,輕輕貼上冰涼的桌麵,好叫著桌麵上的溫度減緩他的燥意。

“我與先生推心置腹,更是無有半點隱瞞,指望先生指一條明路,先生乃不世奇才,料事如神,必定有法子救我於危難之中。”

那先生眼中古井無波:“我若不幫你,隻怕今日也走不出這個門。”

梁王世子不答話,便是默認了。

事到如今,他像是一隻冰冷無恥的孤魂野鬼,總一人遊蕩在這世間,明明活得艱辛,卻仍苟延殘喘,所圖甚大。

所圖甚大,究竟是他自己在為自己的委曲求全貪生怕死找尋借口,還是旁的,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不知何時,他想起了阿蘿那句話,回頭吧,世子。

回頭?

真是單純的姑娘,開弓尚且沒有回頭箭,他已經這般了,如何還能回了頭?

他有什麼可回頭的?

他的人生,早已一敗塗地,他活在肮臟的淤泥之中,與肮臟的人為伴,他從不見救贖。

可悲的是,他早失去了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

先生被人威脅,卻並不生氣,反而真為梁王世子細細思量起來:“您可是再無退路,唯有一搏。眼下陛下遠在雲間,來往返總需時日,車渠那邊不日抵達的噩耗更會拖延住陛下腳步,陛下想必更分身乏術。世子,這般看來天道都在相助與你。”

“如何來得及,能拖延幾日?你以為那般容易起勢?京中全是皇叔的人,我起事談何容易?換來的隻有死路一條。”

梁王世子並非愚笨之人,他自知自己斤兩,若是前些時日還有些想法,自廣陵郡王一事後,他更是清楚自己與陛下之間的差距。

他想要推翻之人,是當年那位群狼環伺之下登基,尚且能斬殺外戚權臣,在世家禁錮之下收複皇權的少年天子。

如今......真龍更是早已禦極二十載。

可......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何不放手一搏?

昏暗中梁王世子胸腔起伏不定,對於謀反這個詞,泛起深深的恐懼。

既然敢抱著那等想法,必定是不怕死的,他夢魘之中,那些遭活剮,遭腰斬的罪犯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彼時他才六歲,便沒了母親。

梁王把他抱到刑場上非得去叫他看那些被他皇叔處斬的人。

那裡麵有他的舅公,有他的表兄,還有他的親舅舅。

梁王在他耳邊聲音若飄絮一般,悠悠散散飄忽不定:“仔細瞪大眼睛看著。”

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案邊的人笑了笑,一雙漆黑的眸中閃過許多莫名的叫人看不懂的情緒,幽幽開口為他出謀劃策:“有一人握在手裡,可保世子一命。”

梁王世子聽聞這話,手指無意識的抵著前方桌案,手指用力太過,指節發白不見一絲血色。

梁王世子眼看那人沾了麵前茶水,往桌上款款落下字跡。

隨著一個個字跡落下,梁王世子的臉色差到極點,說是慘白也不為過,隻覺得這人是在癡人說夢!

*

初春時節,今年的春日格外奇怪,仿佛是要將去年一直沒落下的雨水一塊兒落下。

夜裡雨聲潺潺,宮人們關緊了門窗,雨滴一滴滴垂落,滴答滴答響了一夜。

夢裡的舅舅這場戰役中渾身是血,身中劇毒。

她在京中日盼夜盼,卻隻盼來了一具棺材被抬回了京城。

外祖母得知舅舅病逝的消息,也隨著染病,她倉皇之下趕回江都,卻連外祖母最後一麵也未曾見到。

玉照被驚醒,嚇出了渾身的冷汗。

習慣性的往床側滾過去,卻摸了一個空。

床上隻她一個人。

道長已經離開整整十五日了,說好的最多還有五日就能回來。

開頭幾日她還收到過道長的書信,後邊連隻言片語的書信也未曾收到。

究竟是事情太過忙碌,忙碌到連給她寫一封信的時間都沒有......

還是道長出了什麼事兒呢?

玉照有些忍耐不住,不敢想下去,將頭埋進被子裡小聲的哭泣起來。

她害怕,卻不敢跟旁人說上一句話,唯恐彆人覺得她是在杞人憂天。

她憂心道長,更憂心舅舅,早上起來便染了風寒,雖不嚴重,卻時常咳嗽。宮人還沒擔心起來,她自己倒是緊張起來,吃藥也更不用旁人催促,眉頭也不皺一下,便將一碗碗的湯藥喝了進去。

這日她喝完了藥,風寒也好的差不多了,無所事事正欲接著睡到天黑,慕容尚宮便過來說親蠶禮的事兒。

往日親蠶禮總選在陽光明媚的正春,今年日日下雨,倒是不好擇日子。

慕容尚宮手上端著一個小冊子,上麵寫著兩個欽天監算出來的好日子遞給玉照看。

“今年雨水多,日子不好定,欽天監的推算三日之後是個晴日,拿過來叫娘娘過目一下,若是那日娘娘不便,便推倒日後。”

玉照對此倒是不置可否。

三日之後......

玉照也不是悲春傷秋之人,有了正經事,便將煩惱都放到了一邊兒,認真起親蠶禮的事兒。

除了她還有許多命婦都去,左右也不會閒得慌,這等親蠶禮便是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祭先蠶、躬桑、獻繭繅絲的,往年辦得盛大,倒是今年前邊兒打仗,又是暴雨,路麵都不好走,便簡單辦了。

等那日儀仗擺開,她與幾位內命婦乘著轎攆過去。

禮壇設立於行宮,壇方四丈,高四尺,上鋪京磚,周邊圍以白石,南麵立有鼎式香爐,東、西、北三麵植有桑樹。壇的左近還建有先蠶神殿、親蠶殿、具服殿、宰牲亭、神廚、神庫、桑園、蠶室、繭館、織室、配殿等,壇殿外環宮牆。

按照過程一應走過,倒是簡單的很。玉照由禮官帶著一塊兒行完,日暮時分便由禁軍護著返回宮裡去。

去不敢巧,回去時本來都出了太陽的天,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這場雨來的十分凶猛,由小到大,幾乎是眨眼之間。

雷聲響過,天空如同裂開了一道口子,滂沱大雨,沿著裂口不斷墜落。

遠方山上黃石泥水滾滾而下,眾人遠遠便親眼見到這一幕。

“前方有危險!護送娘娘退回行宮去——”

立刻有禁軍在馬車外聲嘶力竭的喊著。

馬車隔不了聲音,玉照聽得真切,車壁越來越晃蕩,玉照的發髻都有些散亂,她打開車簾,見到外邊一副山崩地裂的景象,麵色有些發白。

李近麟一路縱馬跟在她馬車外,見狀過來安慰她道:“娘娘且安心,我們不是山腳下,離著還有一段距離,早日退回行宮等路穩了再走便是。”

千名禁衛,總不能叫主子娘娘出了差錯。

忽的,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高昂淒厲的叫人頭皮發麻。

“縣主.....縣主吐血了......”

“快傳太醫!”

今日隻來了一位縣主,便是重華長公主的女兒新安縣主。

如今不知是怎麼了,竟然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前邊兒鬨的沸沸揚揚,路本就狹窄,如今新安縣主的馬車半天不見移動,許多人往一處堵著,倒是嚴嚴實實堵住了返回的路。

李近麟麵色一變,吩咐車外幾人保護著主子安全,自己縱馬前往過去。

玉照也換人去引著自己身邊的太醫過去給新安縣主看看,無緣無故的,為何會吐血?彆不是中了毒。

她瞧著外邊亂成一段,心跟著跳的厲害,不想繼續看下去,連忙放下了簾子,外邊越看越是叫人心急。

關上簾子不久,玉照隻覺得頭暈,想掀開簾子手臂總覺得軟綿綿的,她隻以為這是暈車了。

見雪柳還不知所覺搗鼓著香,便連忙對她說:“快幫我掀開簾子,裡頭悶死了。”

玉照覺得雪柳今日有些奇怪,悶悶的不說話,她都難受成這般了,雪柳似乎也不知曉。

雪柳忽的抬頭看了眼玉照,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聲。

聲音說不出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