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裴鉞眼皮壓了一壓,“客氣了。”擒起案上的茶盞喝茶。

場麵寂靜下來。

外頭雨勢漸大,一時半會是走不了,舒筠捂了捂發餓的肚皮,“您用晚膳了嗎?”

“不曾。”裴鉞抬眼看向她,小姑娘鬢角的發梢還沾了些濕氣,貼著麵頰,略有幾分淩亂,即便是淩亂,亦是美的,

“你餓了?”

若餓了便著人傳膳。

舒筠聞言連忙從兜裡掏出一方手帕,打開裡麵是兩個白麵炊餅,上頭蘸著些蔥花與芝麻,隱約竟也有幾分香氣,裴鉞疑惑地看著她,卻見她將炊餅遞了過來,

“吃個餅子墊墊肚子吧。”

她眼神極亮,一片赤城。

水汪汪的眼,潺潺而動,輕易便可奪了人的心神。

裴鉞這輩子養尊處優,又是當朝天子,哪怕在軍營最苦的時候,吃得也不會比眼前這個餅子差,他卻看得出來,舒筠十分珍視這個餅子,

將自己珍視的東西捧給他...

裴鉞撿起其中一個,“你也吃。”

舒筠毫不猶豫抱著剩下那個餅子小口地啃,她的動作急而不亂,仿佛是餓壞了。

裴鉞被她帶動,也咬了一口,竟聞到一絲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馥,這餅子猶有溫度,可見她用身子暖著的,裴鉞牙關忽然一頓,神色略有幾分不自在。

眼神瞥向對麵的姑娘,那張紅豔豔的櫻桃小嘴,一開一合正啃著餅子,甚至那光滑鮮嫩的唇膜上還沾了些芝麻,他想起那夜這張小嘴精準無誤地朝他壓來。

她當時醉得糊裡糊塗,怕是忘了這茬。

裴鉞許久不曾吃這樣的粗食,竟覺得不錯,“你這餅子是哪裡來的?”

“我偷來的....”話落,意識到失言,舒筠滿嘴餅屑眼巴巴望著裴鉞,生出幾分窘迫,“我...我不是故意的...”

昨日臨川王世子裴彥生對她示好,惹了幾位姑娘嫉妒,今日那些姑娘在午膳時故意撞摔了她的食盒,害她沒吃飽,淑月公主隔岸觀火並不管她,她昨夜又睡得不好,午後又餓又累,撐不住打起瞌睡,被那些人揪出來,夫子罰她去外頭醒一醒,這一站就是一個時辰。

待人散了,她心中失落不想回鹹安宮,便乾脆在茶水間偷了兩個餅子,來尋裴鉞。

裴鉞注意到她眼下有片烏青,眼眶紅彤彤的,似綿綿可憐的小兔子。

“怎麼會偷東西?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昨夜孤零零地被人扔在此處,今日又餓著肚子偷個餅子充饑,既然是伴讀,必定有人庇護,可偏生沒人庇護她。

裴鉞眼神沉了幾分,他本在後宮浸潤長大,怎能不知後宮深淺,這樣一個生得如花似玉,又毫無城府的姑娘,最容易被人盯上,被人欺辱。

舒筠並不想提這些糟心事,也不想說出來惹人可憐,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將包裹裡的課本拿出來,

“哪裡,您想岔了。”

“對了,今日夫子交待一些課業,說是完不成明日便要打板子,可這算籌題,我壓根不會,您能教我嗎?”

她把夫子發下來的課帖遞過去,裴鉞接了過來,借著並不敞亮的燈色瞅了一眼,便皺起眉頭。

這課帖有兩麵,正麵寫了一道策論,讓學生答出曆代水患治理的得失,另一麵寫著一道算籌題,乍然一瞧,沒什麼不對,算籌題實用,策論是科考科目,就更有必要了。

隻是夫子教書,講究因材施教,這兩道題適合男子,卻不適合深閨裡的姑娘,倒不是說姑娘無用,即便真要教,也得一步一步來,而不是陡然扔一些難啃的骨頭,反而令姑娘望而生怯。

這夫子在偷懶。

舒筠根本不知自己無形中告了一狀。

裴鉞思量一番,問她,“你想學嗎?”

舒筠老老實實道,“我並不想學,我隻是不想挨打。”

裴鉞沒料到舒筠這般坦誠,耐心勸道,“我今日教了你,明日後日又怎麼辦?這樣,我在陛下跟前略有幾分薄麵,陛下準我出入藏書閣,你若肯學,明日起便可去藏書閣讀書,我可替你挑些好書,循序漸進地學,若有不懂,可教你。”

皇家藏書閣共有七層,搜羅古往今來珍籍善本,任何人都得請旨進入,換做旁人怕是要喜極而泣,舒筠卻是搖頭如鼓,“我不想去。”

家裡的爹爹是夫子,學堂裡那麼多夫子,她可不要再多一位夫子。

裴鉞語氣一頓,他是帝王,開口便是聖旨,還從未有人當著他的麵如此斬釘截鐵拒絕,他讀書又向來刻苦,看不慣懶懶散散的行徑。

“那你明日就挨板子。”他把課帖還給舒筠。

舒筠紅彤彤的小臉垮起,嘟囔道,“不教就不教....”

大不了讓夫子抽幾板子。

她下意識摸了摸掌心。

裴鉞瞥見她的小動作,猜到她在想什麼,

頭一日迷路,第二日餓肚子,第三日挨打......

再看那雙白嫩嫩的小手,仿佛已看到一條血淋淋的紅印,裴鉞捏了捏眉心,將她擱在桌案的課帖重新拾起,微沉的嗓音暗藏一絲無奈,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