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明白了,朕會考慮的。”
軒轅起看皇帝神色,知道此時不宜再多說了。於是就陪他走走,然後一起用膳。
……
軒轅起後兩日也不得閒,一邊給軒轅逍備禮,一邊又陪陪父母和妹妹,一邊等待著崇德帝想通答應他的請求。那麼他就可以去賈瓊那說清楚,皆大歡喜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總骨感,臘月二十七日,也就是三天後,皇帝突然給軒轅起降旨賜婚伊梨將軍趙嶽之女趙宛兒。
恰逢年關時,伊梨將軍趙嶽回京述職,妻女正進了京來。原就是趙宛兒前年得了天花未參加采選,這時妻女進京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皇帝心想趙宛兒得過天花都死不了,可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孫子既然命硬,就給他找個能抗劫的。也免得他都十六七歲的人了,還得巴巴看著一個不到十一歲的小姑娘。
軒轅起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隻覺透心涼,聖旨降到王府,忠義親王在場,他想抗議都不行。
送走傳旨太監之後,軒轅起就想進宮理論,還是軒轅澤強拉住他,讓王妃帶了小兒子回避,又遣散了下人。
軒轅澤嚴肅喝斥他:“你是想賈赦一家人都沒有好下場嗎?”
軒轅起冷冷一笑:“那也未必。我就不明白了,口口聲聲說最寵愛我的皇爺爺為什麼就非得做這惡人。操控彆人的婚事,讓人一輩子過得不開心,於他有什麼好處!”
軒轅澤揮起手掌就要打去,可是軒轅起是什麼身手,一下子就抓住了軒轅澤的手腕,目光冷得像千年寒冰。
“父王,這人就算進門來過得不好也彆煩我,反正不是我造的孽。我今生做了你的兒子,我不會連累你,待輔佐你繼承皇統,你當我七歲那年就死了吧。”輔佐軒轅澤繼承皇位,也當能還清因果了。
軒轅澤也不禁惱怒:“你放肆!倘若賈赦那女兒小小年紀惑你至此,彆說你皇爺爺,我也不能容她。”
軒轅起道:“父王不容她?她有什麼罪,按什麼律例定罪?父王若還想要那個位置,此時也隻有我、賈敬、賈赦,還有兩江的林如海可堪大用。父王身份見疑,手底能用可靠的有多少人?若不是我們父子同心同德,父王覺得四叔無人製衡時,就真的甘願受父王驅使,一心為你做嫁衣?”
“你……你真是太不像話了!”軒轅澤氣得胸膛起伏覺得兒子讓他感到陌生。
軒轅起冷冷道:“這帝王家之事總有可笑之處。父王要勉強我,我隻好萬事不管,在府中做個酒囊飯袋就是。“
軒轅澤的心被兒子傷了:“我何曾是為了自己!我還不都是為了你!父皇拉著你皇叔們來打壓我,我受過多少委屈!我就希望你不會被他防賊一樣防著,我希望你能當個好皇帝!咱們家沒有彆的生路,不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隻要不是咱們,咱們一脈必死無疑!”
他們是嫡長一脈,軒轅澤當過二十多年太子,軒轅起當過長孫殿下,是崇德帝最寵愛的孫子。彆人當上皇帝時,誰能容得下他們?
受新皇軟禁或監視生活著的機會都極少,隻怕哪天就死得不明不白,好的話會給個風光大葬。
“我給你保下咱們這一脈就是了。”軒轅起好沒有滋味,轉身便出屋子。
軒轅澤確定他不會去皇宮裡鬨,放下一半心來,還有一半的心注定放不下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完美的兒子會栽在情關上。
……
賈敬受封,自然有四王八公為首的勳貴和朝中文武百官上門恭賀。賈敬原想要專心修煉或煉丹,可是彆人盛情難劫,免不得隻待在家裡擺宴席謝客。因為時間緊急,並未邀請權貴人家的女眷女客。
這事兒由尤氏、邢夫人、王夫人加上王熙鳳幫忙操辦。
王熙鳳現在雖然有四個月的身孕,可是她到底年輕,又吃了不少“補品”,體力不弱於未懷疑的女子。現代職場女子四個月身孕時也照樣上班,王熙鳳沒有病根,自也不差。
不過女孩兒們卻很清靜,就在賈玥住的西院擺著小宴聚了一回。
傍晚散席後,北風卷地,天色灰暗,不一時就下起雪來。雪花紛紛揚揚,在空中打著旋兒落下,不一時屋頂、山石上已積起薄薄一層雪。
榮府的人因為是自家人,在寧府多留些時候,就怕雪積得太厚了,轎子、馬車不易走,匆匆趕回榮府各自歇下。
翌日一早雪還沒有停,賈瓊用過早膳後就窩在炕上讀書。鴻鵠白白又不知是不是去東海找魚吃了,他一隻愛吃蟲的鳳凰,在冬天找食物太難了。
賈瓊在現代時讀的書不少,在洪荒時也通讀師尊的各種道法經卷,但是這個時代的經、史、子、集讀得並不多。
賈瓊忽聽府外傳來一陣悠悠笛聲,卻是一曲百鳥朝鳳,正是軒轅起約好的信號。
賈瓊披了大紅猩猩氈鬥篷悄悄遣出了府去,果見一個人披著白色鬥篷站在街角。他渾身雪白,與這冰天雪地景致融為一體。
他一頭烏發和俊臉上一雙如墨染的長眉像是宣紙上的幾筆水墨,這純潔素雅極致的美讓賈瓊情不自禁放輕放慢了腳步,像是怕自己的疏狂孟浪攪了這美麗。
賈瓊看著他笑,忘記了使武功和法術,一步一個腳印朝他走過去,雪厚直到她的小腿肚。
軒轅起怔愣地看著她許久,終於發現她的狀況,躍了過去將她打橫抱起來。
賈瓊吃驚:“你乾嘛?”
“我抱著你走。”當年她為救李惠娘和賈瑚精力法力耗儘躺平了,為避開榮府聞聲趕來的下人,他提著她夾在腋下跑,被她實力嫌棄吐嘈。
賈瓊沒有反抗,隻問道:“去哪裡?”
軒轅起喃喃:“我也不知道。”
“你住哪裡?”
“我……我孤身一人,也沒有什麼地方安家。”
“住在四王爺府上?”
軒轅起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若喜歡,等開春後,我就再置一處產業,眼下年關卻不便了。”
賈瓊掙紮著要下地來,軒轅起才想到一個地方,又才說:“小白在前麵,咱們騎了它出城去吧。”
雪花紛飛,大地一片蒼茫,一騎二人奔出城外,往杜郵方向飛奔。
那到她小腿肚子的積雪難不住小白,半日就到了當初軟禁軒轅澤一家人的院子。
因為忠義親王早被接回去了,所以這裡已經荒廢,這年關當下一個人也沒有,大門緊閉。
賈瓊四周看看,十分不解:“這是什麼地方?”
“杜郵。”
“啊?這是秦昭王賜死白起的地方嗎?”
“……”
“可這宅子雖然舊,也不像是秦朝的。”兩千年前的東西應該留不到現在。
“不是兩千年前的屋子,我隻是說,這地是杜郵。”
軒轅起和賈瓊下了馬來,他給她抖落身上的雪,牽了她的手跳進圍牆去,院子原已經雜草叢生,這會兒都被冰雪覆蓋。
兩人進了一間屋,裡頭家具都還俱全。賈瓊看他氣質金尊玉貴,卻不端著徑自收拾一下炕才讓她坐下。
“怎麼到這來呢?難不成你想祭拜一下白起?”
“你願意祭拜他嗎?”
女神大人當然不覺得自己武功在武安君之下,但論促進統一曆史進程的功業就如何也不及了。
“如此英傑,自然當得我祭拜。”
賈瓊取出自己收藏的糕點零食放在桌子上,笑道:“我身上隻有這個,可惜我未成年平時不喝酒,所以沒有酒給他了。”
賈瓊作為一個神棍,身上帶著職業工具,取出一支香,法力輕輕運起,香就自動點燃了。
她將香插在那些零食糕點前,直入桌板,這功夫也隻有像她這樣的能耐人才能辦道。
賈瓊站直了身,朝四方作揖,悠悠念道:“赫赫武安,中華名將。勇冠古今,光被遐荒。橫掃六國,雄立東方。千古奇冤,杜郵一葉。昭王負君,相煎何急!今我二人,偶至此地。略備土儀,望蒙不棄。尚饗!”
賈瓊臨時信口念了幾句祭文,等她拍了拍手覺得自己辦的頗利索時,發現公孫白那斯居然正在大咧咧的吃著祭品。
她連忙拿住他手腕:“你怎麼偷吃祭品?不可對武安君不敬!”
軒轅起溫柔地看著她:“他已經享用到就行了。”
賈瓊噘著嘴,拍他又去拿核桃酥的手:“還吃!還吃!這不是給你的!既然誠心祭拜他就該放尊重點!”
軒轅起笑道:“你平時也沒有多尊重我吧?”
“這能一樣嗎?”
“有什麼不一樣的?”他不就是白起嗎?
他忽然將她拉到膝蓋上,環著她的身子低頭挨著她耳畔,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身上好香……”
賈瓊掙紮一下卻沒有太堅決,所以沒有掙脫。
他握住她的手,呢喃:“我就想抱著你靜一靜。”
抱著她卻是“靜一靜”,賈瓊也明白自己頂著這個皮,魅力可沒有那麼大。
他容光傾世絕俗,輪廓線條優美立體。他的眉毛又長又濃,根根分明,英氣與風流並重;他的眼睛很大,近看才發現他的瞳孔黑中顯出墨綠色。
按說正常國人不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可他這絲墨綠色又不似根腳下賤的妖精化形不成功才帶的獸性,像是一汪亙古的深淵。
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大美男,他不乾彆的,她還可以接受。
“英華,過幾年,你願意跟我私奔嗎?”他忽然問起。
“私奔?為啥?”她想了想,“不用吧。你不想娶我了?”
“不是。但家裡的人挺煩的。”
賈瓊並不覺得不到他家人喜歡是一個了不得的問題,因為宅門裡的規矩能傷害彆的女孩子,卻傷害不到她身上,旁人拿那一套來對付她,隻像一隻螞蚱在她麵前跳舞一樣好玩。
“彆理那些就是了。我們不想在家呆了就出門遊曆修煉,但是沒有必要私奔。”
“嗯……”他想她很在乎家人吧,必定不同意扶持父親登位後私奔。父王在位時一定不會動賈赦的家人,他放下一切人間榮華富貴帶她遠走高飛。
他的婚期被定在明年二月,他抗旨不娶,皇帝遷怒賈瓊,兩家反目,牽連太大,彆的皇叔乘虛而入,軒轅澤必無緣皇位,他也報不了原主獻舍大恩。
若不私奔,她知道他的身份家中有個妻子後一定不願意跟他在一起。隻有瞞著她自己的身份,帶她離開人間是非。
可是私奔後,軒轅澤的地位不保,他想還掉原主獻舍的恩情就十分困難了。
軒轅起無可奈何,忽問:“如果我造反,你還願意將來嫁給我嗎?”